當(dāng)葉晚寧的目光觸及到楚鏡玄時,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里才驟然迸發(fā)出一絲光亮,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可當(dāng)她看清,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身邊,還并肩站著她最厭惡的那個賤人時,眼里那點微弱的光亮立刻被陰鷙與怨毒取代。
葉晚寧盯著沈姝璃,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幾個血窟窿。
沈姝璃自然感受到了那道不加掩飾的惡意視線,卻連一個眼角的余光都懶得施舍。
楚鏡玄和沈姝璃對那道惡毒的視線恍若未覺,徑直走到張淑芬面前。
楚鏡玄臉上的神情早已恢復(fù)了往日的溫潤平和,看不出半分昨日的狼狽與厭惡。
他微微躬身,語氣依舊尊敬:“張老。”
張淑芬顯然沒想到楚鏡玄會來,畢竟自家孫女鬧出那樣不堪的場面,換做是任何人,恐怕都會避之不及。
她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與寬慰,點了點頭:“嗯,好孩子?!?/p>
沈姝璃上前一步,握住師父的手,清麗的臉上滿是真切的不舍。
“師父,您怎么今天就要走?這也太突然了,我還想著能多在您身邊伺候,多跟您學(xué)些東西呢。”
她輕輕晃了晃張淑芬的手臂,語氣里滿是小輩的依賴與遺憾,“我還有好多問題沒來得及請教您……”
看著眼前這個鐘靈毓秀的徒弟,張淑芬眼底的慈愛和喜愛絲毫不加掩飾。
她無奈地瞥了一眼旁邊眼神陰鷙的孫女,重重地嘆了口氣。
“師父也舍不得你,只是家里出了些急事,不得不盡快回去處理。”
她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寫下一串地址和電話,撕下來塞進(jìn)沈姝璃手里。
“這是師父家里的地址和電話,以后學(xué)醫(yī)時遇到任何想不通的,都可以給師父寫信,或者打這個電話,千萬別自己瞎琢磨,知道嗎?”
交代完,她又關(guān)切地問:“想來你在京市也待不久,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沈姝璃小心翼翼將紙條折好,妥帖地放進(jìn)口袋,這才回答道。
“師父,我都記下了。”
“我……我過幾天準(zhǔn)備下鄉(xiāng)去,等我安頓下來有了確切的聯(lián)系方式,我一定第一時間寫信告訴您?!?/p>
“您放心?!鄙蜴兆埵绶业氖?,鄭重地保證,“我絕不會荒廢了您教我的東西,我會時常給您寫信,向您虛心求教,按時匯報我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
“你要去下鄉(xiāng)?”張淑芬大為意外,眉頭緊緊蹙起,“你這孩子,怎么會動這種念頭?”
她看著眼前這個嬌美靈秀的徒弟,想不通她怎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旋即,她心里有些意動,提出了一個建議。
“既然要下鄉(xiāng),那不如申請來中原,就分在師父家鄉(xiāng)附近的公社,這樣你離師父也近一些,師父得空了,也能時常過去找你,親自教導(dǎo)你醫(yī)術(shù)?!?/p>
這個提議讓沈姝璃心中一動。
能跟在師父身邊,系統(tǒng)地學(xué)習(xí)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醫(yī)術(shù),這誘惑不可謂不大。
那意味著她的醫(yī)術(shù)將一日千里,遠(yuǎn)比自己摸索要快得多。
可看到葉晚寧那張寫滿嫉恨的臉,她便立刻清醒過來。
去師父的老家,固然能學(xué)到醫(yī)術(shù),但也意味著,自己不可避免要和葉晚寧接觸。
那邊可是葉晚寧的主戰(zhàn)場,她對自己意見頗深,有她在,自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給師父添麻煩,不想讓老人家夾在自己和孫女之間左右為難。
她需要的是一個能讓她徹底沉靜下來,積蓄力量的環(huán)境,而不是另一個雞飛狗跳的戰(zhàn)場。
再者。
這個選擇并不在她的籌謀之內(nèi),不能因為一時心動,就打亂全盤計劃。
“師父,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鄙蜴u了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絲柔軟的歉意,“只是去下鄉(xiāng)的事,我已經(jīng)托了楚叔叔幫忙安排了,不好再臨時變卦,您的心意,徒兒記在心里了?!?/p>
張淑芬看著徒弟清亮堅定的眼神,知道她是個極有主見的,心里那點念想便淡了下去,只剩下幾分遺憾。
她拍了拍沈姝璃的手背,嘆道:“你這孩子,主意大得很,罷了,既然你都安排好了,師父也就不強(qiáng)求了,只是到了那邊,萬事小心,切莫逞強(qiáng)。”
師徒倆正依依不舍地寒暄著,不遠(yuǎn)處的葉晚寧卻再也坐不住了。
她知道,火車就要開了。
這或許是她這輩子和鏡玄哥哥見的最后一面!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就這么灰溜溜地離開!
一股瘋勁兒沖上頭頂,她毫無預(yù)兆地從椅子上彈起,就要朝著楚鏡玄的方向不顧一切地?fù)溥^去!
然而。
她才剛沖出一步,左右兩邊一直暗中戒備的公安便閃電般出手,一左一右,兩只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她的胳膊,將她牢牢地按回了椅子上。
“啊——!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預(yù)謀落了空,葉晚寧徹底崩潰。
她奮力掙扎,雙腿胡亂地踢蹬著,嘴里發(fā)出凄厲又尖銳的嘶吼。
“鏡玄哥哥!你看看我!你不能不要我!你娶我!你必須娶我!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死在這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讓整個候車廳的嘈雜都為之一靜,無數(shù)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楚卓然和王慧蓉夫妻倆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心里又急又氣,緊張地看著這一幕,卻只能抿著嘴,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這丟人現(xiàn)眼的一幕。
楚鏡玄更是像見了鬼一般,下意識連退十幾步,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站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那張溫潤的臉上,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飾的戒備與厭惡。
葉晚寧的嘶吼,徹底打斷了張淑芬和沈姝璃之間那點溫情脈脈的離愁別緒。
老人剛剛才緩和了幾分的臉色,再次灰敗下去。
她疲憊地閉上眼,連看都不想再多看那個讓她顏面掃地的孫女一眼。
好在。
候車大廳的廣播聲適時響起,催促乘客檢票上車的提示音,如同天降綸音,解救了在場所有人。
直到這時,遠(yuǎn)遠(yuǎn)躲開的楚鏡玄才不得已快步走了過來,繞開還在撒潑的葉晚寧,對張淑芬道:“張老,車要開了,我送您上車?!?/p>
一個公安架著還在掙扎不休的葉晚寧,另一個公安則提著行李,一行人朝著檢票口走去。
到了車廂門口,張淑芬停下腳步,阻止了還想再送的眾人:“不必了,就送到這吧,你們都留步。”
她不想再讓自家孫女在眾人面前多丟一分人。
沈姝璃和楚家三口人站在原地,心思各異地目送著那幾道身影消失在車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