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公安被她這番搶白,堵得一時(shí)語塞,架著她的手也不自覺地松了幾分力道。
沈姝璃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時(shí)間,下巴朝著桌上的贓物微微一揚(yáng)。
“公安同志,這個暖瓶,這個包袱,都是我的東西,是證物?!?/p>
她頓了頓,不等公安開口,便開始條理清晰地陳述。
“這個紅雙喜暖瓶,是我從京市買的瑕疵品,瓶底右側(cè),有一塊拇指指甲蓋大小的三角形掉漆?!?/p>
“這個裝水果的布兜子,是我一個朋友親手繡的,上面是一朵半開的荷花,用的是粉色和綠色的絲線?!?/p>
“至于那個包袱,”她語氣篤定,“我沒打開過,但我可以告訴你們里面有什么。有男裝六套,女裝四套?!?/p>
“男裝里,兩套是給五十歲左右男人穿的深藍(lán)色和灰色中山裝;另外四套是年輕小伙的,兩套工裝,兩套的確良襯衫。女裝里,兩套是給老太太穿的暗色棉布衫褲,另外兩套是給中年婦女的,一件淺茶布拉吉,一件襯衫和黑褲。黑布鞋也是男的六雙,女的四雙。”
“除此之外,包袱里還有十條嶄新的白毛巾,兩塊友誼牌香皂,五套牙刷牙膏,外加一盒核桃酥、一包綠豆糕和一包大白兔奶糖。你們可以一件件清點(diǎn),看看我說得對不對?!?/p>
這一長串詳細(xì)到極致的描述,如同重錘一般,一下下砸在眾人心上。
兩位公安的臉色,已經(jīng)從最初的驚愕,轉(zhuǎn)為了然和嚴(yán)肅。
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報(bào)案的少年進(jìn)屋之后,除了最開始把裝水果的布兜和暖瓶拿到手里,根本沒有打開過那個灰布包袱。
他不可能知道里面裝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盡!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東西,確實(shí)是他的!
馬金鳳還以為自己只要死不承認(rèn),再倒打一耙,就能把這盆臟水潑回到對方身上。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其貌不揚(yáng)的臭小子,竟然能將里面的東西說得分毫不差!
她疼得幾乎站不起來,眼看兩個公安已經(jīng)完全信了對方的話,準(zhǔn)備上前開包檢查,一股滅頂?shù)目謶炙查g攫住了她!
她瘋了一樣,也顧不上腿上的劇痛,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爬行。
她一把死死抓住了于公安的褲腿,恨不得把兩人的褲子給扯掉,指甲深陷進(jìn)布料里,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嘶喊。
“你們不許動我的東西!那都是我的!你們憑什么動我的東西!”
“你們這些大男人,合起伙來欺負(fù)我一個女知青,還要不要臉!”
“救命??!公安打人了!流氓欺負(fù)人了!”
于公安和劉公安臉都黑了。
兩人心里鄙夷得厲害,這個女知青當(dāng)真是毫無廉恥,對他們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哭天搶地,半點(diǎn)都不顧及自己的名聲和臉面。
還反過來誣告他們耍流氓!
還真是個心思惡毒,蛇蝎心腸的!
于公安只覺得褲腿上一陣惡寒,想也沒想就用力去掰她的手,嘴里厲聲呵斥。
“放手!你這是在做什么!襲警、妨礙公務(wù),罪加一等!”
可馬金鳳此刻已經(jīng)徹底瘋了,哪里還聽得進(jìn)勸,手上力道反而更大了,整個人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了上來。
于公安被她這副無賴潑婦的行徑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懶得再跟她拉扯。
他轉(zhuǎn)身搬過房間里唯一一把掉了漆的木頭椅子,用椅子腿死死卡住馬金鳳還在亂蹬的雙腿,將人一點(diǎn)點(diǎn)往門口推,不讓她再靠近半步,阻礙公務(wù)。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撒潑的女人,聲音冷硬如鐵。
“知青同志,你別在這里撒潑打滾妨礙我們辦案!”
“若你是清白的,誰也污蔑不了你!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只能說明你心虛!”
“若是我們查出來,這些東西不是你偷竊的贓物,那我們會讓報(bào)案人當(dāng)場給你賠禮道歉!”
說完,他不再看地上的馬金鳳一眼,趕緊給同伴使了個眼色,催促道:“老劉,快!檢查!”
劉公安不敢耽擱,立刻蹲下身,將那個灰布包袱徹底打開。
嶄新的中山裝、的確良襯衫、棉布衫褲……一件件衣物被他拿出來,款式、顏色、新舊程度,都與那少年所說分毫不差。
接著是十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白毛巾,兩塊還帶著包裝紙的友誼牌香皂,五套牙刷牙膏。
最后,他從包袱最底下,摸出了那三種糖果點(diǎn)心。
核桃酥、綠豆糕、大白兔奶糖。
一樣不缺。
劉公安的心,隨著每一樣證物的出現(xiàn),都往下沉了一分。
他又拿起那個紅雙喜暖瓶,翻過來一看,瓶底的角落里,果然有一塊清晰的三角形掉漆。
人贓并獲,鐵證如山!
劉公安的臉色已經(jīng)相當(dāng)難看,他最后看向那個裝水果的布兜子,里面的蘋果和桃子只剩下零星七八個。
而那個被啃了一半,還帶著新鮮牙印的蘋果,此刻就躺在床頭柜上,像一個無聲的嘲諷。
按照報(bào)案人的說法,這些從京市帶來的水果,才是這些丟失物品里最金貴、最稀罕的!
結(jié)果,這女知青偷回來才半天功夫,竟然就一個人霍霍了一大半!
還真是半點(diǎn)都不客氣!
他抬起頭,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看著被椅子卡住、依舊在嗚咽咒罵的馬金鳳,眼神里滿是難以理解的失望與鄙夷。
“這位知青同志,你為什么要偷別人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這些東西加起來值多少錢?你做了這種事,對你的名聲,對你的前途,會有什么樣的損害,你想過嗎?”
明明是響應(yīng)國家號召、前途光明的下鄉(xiāng)知青,卻偏偏要做這種偷雞摸狗、為人不齒的勾當(dāng)!
這么好的身份,這么光榮的成分,就因?yàn)檫@一時(shí)的貪念,性質(zhì)全變了!
這妥妥從光榮的知識青年,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壞分子!
這姑娘的腦子,怕不是被豬油給糊住了吧!
馬金鳳見劉公安將所有東西都翻了出來,聽著他那句句誅心的話,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瞬間癱軟下來,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