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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流民來了!

回家種地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硬著頭皮接受這做夢一般的現(xiàn)實。

二狗、獨眼龍、王鐵柱、張小蔫等人,皆升任總旗,負(fù)責(zé)帶兵操練。

“這幾個月,我怎么帶你們的,你們就怎么帶你們的兵!”

林川站在校場中央,聲音冷峻,

“每月考核!不合格者,滾回家種地!”

“遵命!”所有人齊聲應(yīng)和。

聲勢浩大的募兵活動開始了。

鐵林堡大門外,支起了招募的長桌。

桌前排起了蜿蜒的隊伍,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這場景與數(shù)月前可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如今誰都知道在鐵林堡當(dāng)戰(zhàn)兵是個香餑餑。

最起碼,能住在鐵林堡。

不像住在村子里,整日擔(dān)驚受怕。

村里的黃花大閨女都盼著能嫁給鐵林堡的兵。

賺的銀子多不說,每天還有肉吃。

能吃到肉,那炕上的勁兒肯定也不小。

好幾個村子的寡婦也都動了心思。

挎著籃子也來排隊,順便給維持秩序的輔兵送水喝。

那腰肢扭得比新過門的小媳婦還軟和,惹得幾個老兵油子直咽口水。

炊煙從鐵林堡的食堂煙囪里裊裊升起。

燉肉的香氣隨風(fēng)飄下來。

應(yīng)征者們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氣。

肚子忍不住嘰里咕嚕叫了起來。

只是苦了胡大勇。

整個鐵林堡就他和林川會寫字兒。

此刻他運筆如飛,名冊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

幾個剛通過初選的青年興奮不已,展示著剛領(lǐng)到的預(yù)備兵木牌。

遠(yuǎn)處,一隊新兵正在老兵的帶領(lǐng)下練習(xí)隊列。

“大人!聽說咱們這里管三餐,可是真的?”

一名老漢牽著兒子的手,顫顫巍巍地問道。

“老丈,當(dāng)然是真的。”胡大勇點頭道。

“嗡”的一聲。

隊伍后方頓時騷動起來。

“都安靜些!!”

胡大勇站起身來,大喊一聲:

“我家大人說了!今日應(yīng)征者,不論男女老幼,只要愿意憑一雙手賺頓飽飯,都可以留下來!做不了戰(zhàn)兵做輔兵,做不了輔兵就留下來干活!但若是偷奸?;?,可別怪咱們邊軍刀下不留情面!”

聽到他的話,隊伍中一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突然跪倒在地。

“終于……有吃的了……”

旁邊抱著嬰孩的婦人慌忙去拉他。

破舊的衣袖滑落,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

她強忍著嗚咽,卻還是有幾聲壓抑的抽泣漏出。

懷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悲喜,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去擦她臉上的淚痕。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抽噎聲連成一片。

陸沉月坐在兩丈多高的圍墻上,看著下面的一幕。

林川坐在她身邊。

倒不是他練成了輕身功夫。

而是旁邊放了個梯子。

“有流民了。”

陸沉月輕聲說道。

人群中,幾個衣衫襤褸的身影格外醒目。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推著吱呀作響的獨輪車。

車上堆著捆扎得歪歪扭扭的家當(dāng)。

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蜷縮在雜物堆里。

幾個婦人背著包袱,布鞋已經(jīng)磨得露出了腳趾,卻仍緊緊牽著孩童的手。

他們的裝束與本地村民截然不同。

粗布衣裳上沾滿遠(yuǎn)行的風(fēng)塵,眼神中交織著惶恐。

更遠(yuǎn)處,一隊人正緩緩走來。

打頭的漢子扛著扁擔(dān),兩頭竹筐里裝著鍋碗瓢盆。

他身后跟著個懷抱嬰兒的婦人。

嬰兒的啼哭聲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

這些風(fēng)塵仆仆的身影。

都是從西梁方向一路逃過來的。

自打狼戎人破了西梁城,整個晉地西北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傳聞羌人亦在隴西起事,邊關(guān)烽燧日夜不息。

只是消息真?zhèn)坞y辨。

也不知戰(zhàn)火會不會燒到這里。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到了鐵林堡就安全了!”

陸沉月一愣,忍不住看了林川一眼。

“你這是要做菩薩嗎?”她輕聲問道。

“菩薩?”

林川先是一愣,隨即失笑。

他可沒有那么慈悲心腸。

在這亂世之中,他不過是想帶著身邊的人活下去罷了。

“要做,也是做個血菩薩?!彼従忛_口。

陸沉月心頭微顫,沒有說話。

……

終于排到了那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

“姓名?”胡大勇粗聲問道,手中的毛筆懸在名冊上方。

年輕人微微一怔,隨即挺直了腰板,聲音雖虛弱卻字正腔圓:

“在下復(fù)姓南宮,單名一個’玨’字,表字’懷瑾'?!?/p>

胡大勇的筆尖頓在半空,眉頭皺成了疙瘩:“啥?啥’宮’?啥’絕’?你識字兒?”

識字兒?

南宮玨心中一痛。

這可真是莫大的羞辱。

他身為隴西南宮世家長子,三歲開蒙,五歲誦詩,七歲便能作對。

十二歲中秀才時,連州學(xué)政都稱贊他“字字珠璣”。

如今卻在這荒村野堡,被一個粗鄙軍漢問“識不識字”!

傲骨原非五斗輕,今朝膝下跪營生。

“軍爺說笑了。”南宮玨漲紅了臉,“在下雖不才,倒也讀過幾年圣賢書?!?/p>

胡大勇渾然不覺自己捅了馬蜂窩,反而樂呵呵地拍著大腿:

“那可太好了!俺們這兒正缺個識文斷字的!”

他一把將毛筆塞進(jìn)南宮玨手里,“來來來,你自己寫!”

南宮玨的手指死死攥住筆桿。

這筆比他往日用的狼毫差了何止千里。

可此刻卻要用來書寫自己的名字。

一滴墨汁落在紙上,暈開一片污漬。

就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尊嚴(yán)。

“相公……”

夫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里帶著哀求。

“已經(jīng)三日沒吃的了……”

南宮玨的肚子再次“咕嚕?!鞭Z鳴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

落筆寫下“南宮玨”三字。

筆鋒依舊挺拔,只是少了幾分往日的灑脫。

“好字!”

胡大勇拍案叫絕,“從今日起,你就來做文書!每月餉銀二兩四錢!可愿接受?”

周圍人群發(fā)出一陣驚嘆聲。

二兩四錢?

讀書人就是能賺的多!

南宮玨聞言,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苦笑。

他堂堂舉人出身,曾著《西北邊防策》上呈兵部。

這二兩四錢,還不夠他往日一餐茶錢。

可如今,卻要靠它來養(yǎng)活妻女。

他緩緩睜開眼,看向夫人懷中嗷嗷待哺的女兒,終是深深一揖:

“多謝……軍爺?!?/p>

“謝我做甚?”

胡大勇哈哈大笑,指著圍墻上的林川,“要謝就謝大人!”

南宮玨一愣,抬頭望向林川。

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

那位大人不過二十出頭。

一襲粗布戎裝沾滿塵土,隨意地屈膝坐在墻頭。

哪像個主事官的樣子???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對方竟與一名女子并肩而坐。

那女子的黑色裙裾甚至隨風(fēng)拂過那位大人的戰(zhàn)靴。

如此不合禮數(shù)!

簡直成何體統(tǒng)!

他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

曾幾何時,他南宮懷瑾在隴西書院講學(xué)時,最是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法。

如今卻要對著個不知禮數(shù)的年輕武官……

“草民……謝大人恩典?!?/p>

聲音哽在喉頭,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