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度！滴度！滴度——”
救護車依舊在魔都的街道上疾馳。
刺耳的警笛聲，被車廂厚重的隔音層過濾，只剩下沉悶的嗡鳴。
車廂內(nèi)，時間仿佛陷入了停滯。
岳小飛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聆聽著，不敢錯過韓驍即將說出的任何一個字。
韓驍?shù)哪抗猓┩噶塑嚧?，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光影，思緒仿佛也回到了五年前那個血色的黃昏。
“五年前，你所聽到的故事，對了一半?！?/p>
韓驍?shù)穆曇簦袷菑倪b遠的時空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
“【守夜人】一百一十七名頂尖特工，連同領(lǐng)袖蕭老大在內(nèi)，確實都死在了南山的那座廢棄工廠里?！?/p>
“也確實，是因為你父親岳長龍而死?！?/p>
岳小飛的心猛地一沉。
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事實，依舊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但是——”
韓驍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過刻骨的悲涼：“起因，過程，與外界流傳的版本，截然相反?！?/p>
“那一天，召集所有【守夜人】成員前往南山的加密消息，并非你父親，也不是蕭老大發(fā)出的。”
“而是那個我們追查了數(shù)年，卻始終隱藏在最深處的……內(nèi)鬼！”
“與此同時，遠在海外，已經(jīng)成功打入【骷髏會】核心層，代號【黑皇帝】的你父親，也接到了來自最高層的指令?！?/p>
韓驍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指令內(nèi)容是：龍國內(nèi)部的‘鼴鼠’已經(jīng)全部被引誘至南山，命【黑皇帝】即刻前往，執(zhí)行清洗計劃。要求——”
“一個不留，趕盡殺絕！?。 ?/p>
岳小飛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一箭雙雕！
這是何等惡毒的計策！
那個隱藏在龍國高層的內(nèi)鬼，與【骷髏會】里應(yīng)外合，設(shè)下了一個必殺之局！
他們不僅要將【守夜人】這個心腹大患連根拔起，更要借此機會，來試探【黑皇帝】岳長龍的忠誠！
“當你父親趕到南山工廠，推開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時，他看到的，不是什么所謂的‘鼴鼠’，而是他一百一十七位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將后背交給彼此的戰(zhàn)友！”
“還有那個把他領(lǐng)進【守夜人】，亦師亦友的蕭老大！”
韓驍?shù)暮斫Y(jié)滾動了一下，仿佛那一幕，就發(fā)生在眼前。
“那一刻，你父親就全明白了。”
“他當場就要自爆身份，寧愿【無間】計劃徹底失敗，寧愿自已暴露，也絕不可能對自已的同志動手?！?/p>
“他憤怒得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說自已已經(jīng)接受了【亞當計劃】的改造，實力遠超常人，他有信心，能帶著所有人從這里殺出去?。?！”
……
岳小飛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是父親，或許真的有一線生機！
然而，韓驍接下來的話，卻將他所有的希望，徹底擊碎。
“但是，蕭老大攔住了他。”
“蕭老大告訴他，一切都晚了。內(nèi)鬼既然能搞到所有人的名單，設(shè)下這個局，就絕不會給他們?nèi)魏畏P的機會?！?/p>
“【骷髏會】的人，早就在南山之外，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就算岳長龍能帶著大家沖出這座工廠，外面等待他們的，也只會是無窮無盡的追殺。”
“更重要的是……”
韓驍?shù)淖齑介_始哆嗦，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就在我們對峙的時候，蕭老大的終端，接收到了最后一份情報?！?/p>
“那份情報，只有一張圖紙?！?/p>
“一張南山及周邊區(qū)域的，炸藥分布圖！”
“整整一百零八個高爆炸點，遍布了整個南山，甚至延伸到了山下的居民區(qū)?！?/p>
“只要【骷髏會】的一個指令，引爆器就會被觸發(fā)?！?/p>
“屆時，不光是我們這一百多號人，整個南山，連同山腳下數(shù)個小區(qū)的數(shù)萬名無辜平民，都會在瞬間……化為灰燼！”
……
“轟?。?！”
這個真相，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了岳小飛的腦海中。
這是一個死局！
一個徹徹底底，沒有任何生路的，絕望的死局！
要么，岳長龍動手，殺死在場的一百多名【守夜人】。
用他們的鮮血，染紅自已的“投名狀”，徹底獲取【骷髏會】的信任，讓【無間】計劃得以繼續(xù)。
要么，他拒絕動手。
【骷髏會】引爆炸彈，所有人連同數(shù)萬平民，一起陪葬！
而他的身份，也將在那一刻徹底暴露，【無間】計劃毀于一旦！
“怎么會這樣……”
岳小飛喃喃自語，無法想象，父親當時面臨的是何等殘酷的抉擇。
一邊是情同手足的戰(zhàn)友，一邊是數(shù)萬無辜的生命，和國家的最高利益。
這道選擇題，無論怎么選，都是地獄。
“蕭老大讓他動手！”
韓驍閉上了眼睛，兩行滾燙的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從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眼角滑落。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蕭老大說，【守夜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守護?！?/p>
“從他們宣誓加入的那天起，性命就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已了?！?/p>
“他說今天，是他們?yōu)檫@個國家，為【無間】計劃，盡最后一次忠誠的時候了?！?/p>
“他命令你父親，殺了大家。用他們所有人的命，去換取【骷髏會】的絕對信任，去換取你父親繼續(xù)潛伏下去的機會，去換取那數(shù)萬平民的生路！”
“可你父親……他做不到啊……”
韓驍?shù)穆曇暨煅柿耍骸八缓鹬f自已已經(jīng)親手殺過一個叫葉寸心的同志，不能再再對自已的兄弟下手了……”
“他跪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求著蕭老大，求著所有人，讓他帶著大家一起沖，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而不是死在自已人的槍下……”
“整個工廠里，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看著你父親，那個在他們心中如神明般的男人，此刻卻崩潰得像一灘爛泥?！?/p>
“就在這時……”
韓驍猛地睜開雙眼，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
“一個年輕的戰(zhàn)士，站了出來！”
“那個戰(zhàn)士，很年輕，比你現(xiàn)在的年紀還要小上幾歲。”
韓驍?shù)穆曇糇兊卯惓３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巨石，砸在岳小飛的心上。
“他叫石頭，是【守夜人】里最年輕的成員，也是蕭老大最得意的弟子。平時沉默寡言，但任務(wù)完成得總是最出色的一個?！?/p>
“石頭默默地走到了你父親的面前，看著跪在地上，渾身顫抖的岳長龍，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怨恨，反而露出了一抹干凈的，釋然的微笑。”
“他對著你父親，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p>
“石頭說：‘岳大哥，別難過。從我們選擇走上這條路開始，就沒想過能活著看到勝利的那一天。’“
“他又說：‘死有很多種，但能為國盡忠，是死得最光榮的一種。今天，我們能用自已的命，為您鋪平前路，為【無間】計劃掃清最后的障礙，我們……死而無憾！’”
“說完，石頭轉(zhuǎn)過身，面向所有【守夜人】的同志，目光從每一位戰(zhàn)友的臉上掃過。最后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發(fā)出了一聲振聾發(fā)聵的吶喊！”
“‘【守夜人】，石頭！此生無悔入炎夏，來世還做龍國人！’”
“然后，他掏出了自已的配槍，毫不猶豫地，對準了自已的太陽穴……”
岳小飛的心跳，在這一刻驟然停止！
他能想象到那個畫面，在昏暗的，彌漫著鐵銹與絕望氣息的工廠里。
一個年輕的戰(zhàn)士，正準備用最決絕的方式，為自已的信仰，畫上句點。
“你父親瘋了一樣地想去阻止他，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p>
“石頭看著你父親，眼睛里含著淚，臉上卻帶著笑。他用口型，對你父親說了三個字——”
“活下去！”
“然后，石頭猛地挺直了胸膛，左手化拳，重重地捶打在自已的心臟位置，用他那年輕而嘹亮的聲音，嘶吼出了那句刻在每一個【守夜人】骨子里的誓言！”
“【長夜將至，吾必橫刀立馬！】”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砰！下一刻，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