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眼皮沉重,只掀開一條細縫。
迷蒙中,是沈晏。
熟悉的身影立在床畔,逆著微光,輪廓模糊。
她今日先是顛簸趕路,又是驚魂墜江,實在倦極了。
腦子像一團漿糊,只想睡。
掙扎著辨認出來人,她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淚水。
聲音含混不清,帶著濃濃鼻音。
“我好困啊……”
“再讓我睡會兒……”
軟糯的請求,像羽毛搔過心尖。
沈晏緊繃的心弦徹底松開,眸色溫柔下來。
“嗯?!?/p>
他應了一聲,俯身。
指腹輕輕蹭過她的臉頰,帶著安撫的意味。
“睡吧。”
聲音低沉,仿佛怕驚擾了她。
凌曦得到允許,幾乎是立刻,意識又沉入了黑暗。
呼吸再次變得均勻綿長。
沈晏靜靜看了片刻,替她掖了掖被角。
這才轉(zhuǎn)身,輕手輕腳,退出主屋。
將門輕輕帶上,不發(fā)出一絲聲響。
他對守在門外的晚照低聲吩咐。
“照顧好她。”
還未走出院門。
澄心便急匆匆迎了上來,拱手行禮:“爺!”
“您可是要去查馬車失控一事?”
“帶上小的吧!”
沈晏停步,上下打量了一番。
“身子可還好?”
澄心立刻搖頭,挺直了脊背。
“小的無礙!”
他咬了咬牙,眼中燃著怒火。
“小的也想看看,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敢在咱們沈府的馬車上動手腳!”
“還險些……險些害了小娘和貴人!”
一想到凌曦和那位身份尊貴之人差點出事,澄心的拳頭就捏得咯咯作響。
這口氣,他咽不下!
沈晏點了頭。
……
冷宮
“啪!”
喜姑的手死死揪住男人的前襟,指節(jié)泛白。
“你瘋了不成?!”
她聲音尖利,帶著壓抑不住的驚惶。
“公主說想讓她死,你就真的動手?”
“還挑了這么個時候!蠢貨!”
男人臉色鐵青,壓低聲音嘶吼:“我怎知長、長安公主也在那車里!”
他喘著粗氣,眼中閃過一絲后怕。
“本是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馬車出城,失控墜江,神不知鬼不覺。”
“誰他娘的料到里面多了個金枝玉葉!”
喜姑被他吼得一噎,隨即更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她憤憤松開手,指尖卻在顫抖。
“你我該慶幸!慶幸長安公主無事!”
她聲音發(fā)虛,眼神飄忽。
“否則,圣上……程皇后……”
脖頸處仿佛有涼意:“你我項上人頭,都保不?。 ?/p>
男人也沉默了,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殿內(nèi)死寂。
喜姑猛地攥緊袖口,神色惶惶:“可眼下……如何是好?”
“程皇后震怒,已命京兆府徹查!”
“那個傅簡堂!他可是看著長安公主長大的!”
“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定會順藤摸瓜,查到你我頭上來!”
男人看著喜姑驚惶失措的樣子,嘴角卻扯笑來。
“慌什么,我都安排好了,萬無一失?!?/p>
喜姑猛地抬頭,眼神狐疑:“安排好了?”
男人上前一步:“這么多年,你何時見我被抓住過把柄?”
“你想想?!?/p>
“南洲使團正在京中,上躥下跳,就盼著太子抵京便向大恒求親?!?/p>
“沈晏,還有那個傅簡堂,哪個不是極力反對?”
“你說……”
他頓了頓:“若是此時,爆出南洲使團為了逼迫沈侍郎點頭,竟對他府上的妾室下此毒手……意圖威脅?!?/p>
“這盆臟水潑過去,誰能洗得清?”
喜姑眼珠猛地一轉(zhuǎn)!
對??!
南洲!
瞬間,恐懼被狂喜沖散,如同撥云見日!
“妙??!”
她聲音陡然拔高,又被自己硬生生壓下,只剩興奮的顫音。
“如此一來……”
“南洲蠻子行刺朝廷命官家眷,和親之事定然告吹!”
“公主……公主就不用遠嫁了!”
她越想越興奮,手指都攥緊了。
“那、那皇后娘娘之前說要給公主盡快定下親事……”
“也不用那么急了!”
死局,瞬間盤活!
這簡直是……一石數(shù)鳥!
男人看著她瞬間亮起的眼神,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還不止如此?!?/p>
他語調(diào)篤定,帶著傲然:“我已牽上了一條線?!?/p>
“有他在暗中相助,此事,萬無一失!”
……
京兆府
傅簡堂寬大的書案上,攤著兩樣東西。
一小撮微黃干燥的草料。
一支還沾著泥星水漬的馬策。
沈晏立于一旁,緋色官袍襯得他面色愈發(fā)沉靜,與澄心一道,捻起一小片草料,細細嗅聞。
澄心鼻翼微動:“沒什么特別,就是尋常喂馬的草料味?!?/p>
一旁的衙差示意:“再仔細聞聞!貼近些!就在那股草腥味底下!”
沈晏依言,微微俯身。
初時,確實只有青草的腥甜。
但漸漸地……
一絲極淡、極怪異的香辛氣味,悄然鉆入鼻腔深處。
眸光驟然一凝。
衙差見他神色變化,立刻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
“大人!錯不了!這是南洲那邊一種特殊的香料!”
“牲畜極愛這味道,聞著就停不下來!”
“單獨食用倒是無妨……”
他指了馬策,聲音更沉了幾分:
“與馬策上的另一種香粉混合,就能讓它們徹底發(fā)狂!”
“這香料本身氣味極其寡淡,若非刻意,極難察覺!”
衙差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回憶與后怕:
“小的父親早年曾隨秦老將軍出征?!?/p>
“曾有敵軍用這個對付咱們的戰(zhàn)馬。他帶回來過一些,小的因此識得!”
南洲、香料、發(fā)狂……
沈晏瞬間想到了京中的南洲使團!
眉皺得更深。
他與傅簡堂交換了一個眼神,轉(zhuǎn)向衙差:“還查到了些什么?”
那衙差繼續(xù)道:“回大人,小的問過沈府馬夫?!?/p>
“他說這草料,是每日清晨固定有人送到府上的。”
衙差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小的循著線索找去,那送草料的販子確不知情?!?/p>
“只說前些日,確有幾個外邦口音的人在他那買過草料,其中便有南洲使團的人?!?/p>
“他家的草料,就那么大喇喇堆在院子里……”
“誰都能去摸一把?!?/p>
衙差無奈:“這線索,算是斷了。”
沈晏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緒。
衙差又拿起那支馬策,手指摩挲著竹節(jié)。
“至于這馬策,是玉山竹所制的,尋常得很?!?/p>
“小的把沈府馬廄留下的都查驗過了?!?/p>
“干干凈凈!”
他將馬策遞近些,指向那幾乎看不見的粉末痕跡。
“唯獨這只!被人動了手腳!”
語氣斬釘截鐵。
“定是暗中趁人不備,偷偷調(diào)換了!”
傅簡堂聽完,只略略點頭,望向好友:“你怎么看?”
沈晏不語,尋了張椅子坐下。
神色依舊平靜,眼底卻深了幾分。
澄心上前為他斟了杯熱茶。
沈晏執(zhí)杯:“指向明顯,不可能是南洲?!?/p>
傅簡堂神色凝重:“是啊?!?/p>
他在房中踱了幾步,袖擺微動。
“南洲此番,滿口誠意?!?/p>
“若真要給個下馬威,何至于蠢到用唯產(chǎn)南洲的香料?”
他聲音里透著一絲煩躁:“可偏偏……”
“樁樁件件,明面上卻都指向南洲……”
這才是最棘手之處。
傅簡堂猛地止步,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怕是有人想借南洲生事?!?/p>
他看向沈晏,語氣沉沉:“殿下今日到訪沈府實屬意外,這次是沖著你來的。”
這話一出,沈晏寒氣陡現(xiàn):“那便沖著我,何必連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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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話,第二章還在碼,估計得踩點更,大家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