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凌曦微微歪了頭,一臉茫然。
拜托她?
凌曦覺得有些荒唐。
沈晏的事,何時輪到她來幫忙?
再說,她能幫得上忙嗎?
可他神色鄭重,眸光沉沉,不像在說笑。
“你說?!绷桕貕合滦念^那點驚疑,“若我能做到?!?/p>
沈晏勾了勾唇:“你定能做到?!?/p>
他聲線壓得很低:“父親前幾日已離京治水?!?/p>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望你能不計前嫌,多去瞧瞧祖母?!?/p>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她老人家安康即是,不用多陪?!?/p>
不在?
凌曦腦中警鈴大作,瞬間抓住重點。
“你要去哪兒?”
可他什么也沒解釋,只對她點了下頭。
那沉穩(wěn)的姿態(tài),反而讓凌曦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你可是不方便說?”
他沒有回答,只是期盼著望著她。
沈老夫人沒為難過自己,這點小事,確實不算什么。
“好?!绷桕貞溃按耸虏浑y?!?/p>
見她應了,沈晏緊繃的下頜才微微軟化。
他松了口氣,卻又立刻叮囑。
“這段時日,你莫宿在外頭?!?/p>
凌曦一怔。
“若是要外宿,”他語氣加重,“只能宿在沈府與鎮(zhèn)國公府。”
“其他地方,莫去?!?/p>
凌曦心頭一跳,這些話不對勁。
“若是外出,”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定要官青陪著?!?/p>
“不要離開他的視線一步?!?/p>
凌曦耐心徹底告罄,眼中全是壓不住的驚疑:“沈晏!”
“你到底要去哪里?!”
他依舊不答。
只是伸手,徑直解下腰間那枚一直貼身戴著的墨色玉佩。
不由分說塞進她手里,強迫她握緊。
觸手生溫,凌曦指尖卻是冰涼。
他聲線壓得極低:“若是遇了什么事兒,不方便去尋他人相助,可尋麒麟商行的安老板?!?/p>
凌曦被他這番話砸得腦袋發(fā)懵。
這人……怎么像說像一去不回一般?
她追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可是與那軍糧縱火案有關?!”
沈晏似有些意外,眸中竟漾開一絲笑意:“你知道軍糧縱火案?”
他轉念一想:“郡主說的?”
都什么時候了!
他還笑得出來?!
凌曦微微蹙眉,心頭那股慌亂,竟被他這笑攪得有些搖擺。
看他這模樣,又像是沒什么大事兒似的……
是她想多了?
沈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烏發(fā)。
動作溫柔,帶著安撫。
“等下無論發(fā)生何事,你都莫怕,順著我的話說便是?!?/p>
他聲線沉穩(wěn),像定海神針:“我已全安排妥當?!?/p>
“你我之事——”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炙熱而專注,深邃的眸子里,竟翻涌著一絲近乎乞求的情緒。
“待我回來再議,可好?”
凌曦心口一窒。
他眼里的情緒太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抿緊唇,過了好幾息,才點了頭,應了聲“好”。
他喉結滾動,還想說些什么,門扉被叩響了三聲。
官青的聲音從外頭傳了出來:“人到了?!?/p>
沈晏眸光一凜,不等凌曦反應,他已然將她從桌案上穩(wěn)穩(wěn)抱了下來。
“捂住耳朵?!彼畹溃曇粲值陀旨?。
“?。俊?/p>
凌曦腦中一片空白,茫然地望著他。
他凝視著她那雙澄澈又無措的眸子,嘆息一聲,索性自己動手。
一只大手將她的頭按向自己——
幾乎是同一瞬間,“嘩啦——哐當!”
桌上的茶壺、杯盞,被他毫不留情地悉數(shù)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悶響隔著他的手掌傳來,卻依舊讓凌曦渾身一顫。
耳邊傳來他貼近的、帶著歉意的低語。
“對不住,還是嚇到你了。”
凌曦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驚變中緩過神,便感到眼前一空。
他松開了她,退開數(shù)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再抬眼時,他眼底的溫柔與乞求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冷漠。
“既是如此,便全然如你意罷!”
哈?
凌曦一頭霧水。
此時暖閣外傳來一聲驚慌的呼喊。
“等等,這里可是沈侍郎的府邸——”
是驚蟄。
下一瞬,便是一道冷硬的男聲,蠻橫地打斷了她。
“尋的便是沈侍郎!”
“大理寺辦案,閑人退避!”
簾子“嘩啦”一聲被人從外頭猛地掀開。
四五個身著官服的男人涌了進來,為首那人一身緋色,面容冷峻,正是大理寺卿武湛。
他們瞧見屋內心碎了一地的瓷片,和對峙的兩人,不由得齊齊呆愣在原地。
武湛最先反應過來,他環(huán)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沈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譏諷。
“沈大人,您這是……在玩哪一出???”
他身后,傅簡堂緊跟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他飛快地覷了沈晏一眼,滿心焦灼。
也不知道他方才在外頭拼死拖延的那些時辰夠不夠,沈晏有無完成想辦的事。
沈晏卻仿佛沒看到他,只淡淡瞥向武湛。
“武大人來得不巧?!?/p>
他語氣平靜,指了指地上的狼藉,又看了一眼凌曦。
“您都瞧見了,本官正在處理家事?!?/p>
凌曦皺著眉,徹底懵了。
她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他方才還低聲拜托她有空去瞧瞧沈老夫人,怎么眼下就——
武湛唇角那抹譏諷愈發(fā)深了。
“沈大人的家事,本官無暇過問?!?/p>
他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話鋒一轉,銳利如刀。
“不過大理寺近來接了一樁命案,倒需要沈大人配合一二?!?/p>
命案?
凌曦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看向沈晏。
他怎么會跟命案扯上關系?
武湛從懷中抽出一份文書,遞到沈晏面前。
沈晏垂眸,接過。
他看得極快,幾乎是一目十行。
眉頭卻瞬間緊緊皺起,眸色沉如寒潭。
武湛見狀,聲音里透出一絲冷意:“馬司吏一案,事關國之根本,茲事體大?!?/p>
“所以,還請沈大人見諒?!?/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晏,最后落在了凌曦身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委屈您,與您的家眷一同去牢里住上幾日罷!”
牢?
凌曦微微睜大了雙眼。
什么意思?
她一個在現(xiàn)代連紅燈都闖的守法公民,居然要進古代的監(jiān)獄?!
她還沒從這巨大的沖擊里回過神來,武湛已不耐地揮了揮手。
“來人!”
“凡沈晏名下所有宅田、私產(chǎn),盡數(shù)查封!待水落石出后再行歸還!”
“是!”
他身后一名侍衛(wèi)立刻應聲,竟是徑直朝著凌曦這邊走來,伸手便要抓她!
“誰敢碰她!”沈晏一聲冷喝。
那侍衛(wèi)的動作頓時僵住。
武湛饒有興味地看過去,目光在凌曦那張驚魂未定的臉上轉了一圈。
“怎么?”
他輕笑,話里滿是挑釁。
“沈大人這是……憐惜您的如花美眷了?”
“無妨。”武湛拖長了語調,眼神陰冷。
“本官,定會為她尋一處‘干凈’之地?!?/p>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爺!”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沈晏的心腹澄心沖進來。
雙手之上,捧著一個紫檀木匣:“您要的東西,拿來了!”
沈晏神色未動,只朝武湛抬了下巴。
澄心會意,立刻幾步上前,將匣子呈到武湛面前。
武湛瞇起眼,一絲警惕劃過:“這是何物?”
沈晏聲線冷冽:“打開便知。”
武湛冷哼一聲,伸手挑開匣子上的銅扣。
匣內,靜靜躺著一卷素白文卷。
他狐疑地展開。
“放妾書”三個墨字,印入眼。
文卷右下角,正是沈晏的私?。?/p>
武湛的瞳孔驟然一縮,隨即,唇角勾起一抹更為刻薄的譏笑。
“呵?!?/p>
他將那紙文書拎在指尖,對著沈晏晃了晃。
“沈大人以為,區(qū)區(qū)一紙放妾書,便能讓你這美妾逃脫牢獄之災?”
“這上頭沒有官府文印,作不得數(shù)!”
話畢,他手腕一抖,那文書便被扔回了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