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崢!”謝昭昭眼疾手快,一把將他從祁照曦腿上截了下來。
“男子漢大丈夫,別像個姑娘似的!”
小家伙被提溜起來,兩條小短腿在空中晃了晃。
他委屈地嘟起了嘴。
“好吧……”
就在這時,鎮(zhèn)國公夫人傅盈秀領(lǐng)著幾個端著托盤的丫鬟,款款而至。
她一身家常的錦緞褙子,瞧著溫婉賢淑,見了祁照曦與祁長安,連忙斂衽行禮。
“臣婦拜見崇寧長公主,拜見長安公主!”
“臣婦在后廚忙活,未能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國公夫人快快請起?!逼钫贞仄鹕硖摲隽艘话?,“您太客氣了,入座罷。”
傅盈秀直起身子,目光在席間一掃,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主位,竟然還空著!
這怎么能行?
她立刻轉(zhuǎn)向祁照曦,語氣恭敬卻不容置喙。
“殿下,您身份尊貴,還請上座!”
祁照曦聞言,唇邊漾開一抹淺笑。
“今日您是主,我是客,哪有客占主位的道理?”
她頓了頓,語氣更添幾分親近。
“您就權(quán)當只是請了昭昭的好友,來吃頓家常便飯罷了,不必拘于這些虛禮?!?p>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給了傅盈秀面子,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這……”
傅盈秀面露為難之色。
禮法不可廢。
這若傳出去,便是她鎮(zhèn)國公府怠慢長公主的大不敬之罪。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持。
“哎呀,娘!你們倆就別推來推去了!”
謝昭昭看不下去了,起身幾步上前,將那張紫檀木雕花的主位椅子往旁邊挪了寸許,讓它稍稍偏離了正中的位置。
“您就坐這兒!”她拍了拍椅背,對著傅盈秀笑道。
傅盈秀一愣。
這位置,既不算正位主座,卻也臨近主位,不算失了禮數(shù)。
倒是個兩全的法子。
她遲疑片刻,終是點頭應(yīng)下。
祁照曦重新落座。
一抬眼,又撞進對面沈晏那雙幽深的眸子里。
呃……
她默默移開。
傅盈秀溫聲細語,招呼著眾人用膳。
“快嘗嘗,都是些家常菜,不知合不合殿下胃口?!?p>一道松鼠鱖魚上桌,澆汁“滋啦”作響,酸甜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祁照曦夾了一筷子,入口酥嫩,醬汁濃郁。
她眼睛倏地亮了。
“國公夫人,您這手藝……比那御膳房還要高!”
傅盈秀一聽,笑得合不攏嘴:“殿下喜歡便好,多用些。”
見她喜歡,傅盈秀心中那塊大石才算真正落了地,熱情地為她布菜。
祁照曦吃得不亦樂乎,連帶著祁長安也多用了半碗飯。
對面的沈晏,垂著眼,慢條斯理喝著湯。
余光卻將她多夾了兩次的芙蓉雞片、幾乎沒碰的醬爆腰花,一一記在了心里。
席間氣氛正好,謝昭昭忽然湊近。
“對了,再過些時日,文家要辦賞雪宴,你去不去?”
文家?
祁照曦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那是皇太后的母家。
文媛,雖沒跟陳月一起給她使絆子,卻也碎了不少嘴子。
可文家主事的文大人與文夫人,從未為難過自己。
不去,也無人敢置喙。
可若是去了……
文斌是吏部尚書,掌著天下官員的烏紗帽。
她如今雖是長公主,但日后行事,少不得要與朝臣打交道。
賣文家一個人情,也是給皇太后一個面子。
這筆賬,怎么算都劃算。
她抬眸,沖謝昭昭展顏一笑:“無甚要事,會去?!?p>話音輕柔,卻一字不落地飄進對面男人耳里。
沈晏執(zhí)著湯匙的手微頓,隨即若無其事地送入口中。
文家賞雪宴……
他垂下眼簾,看來,得回府翻翻帖子了。
祁照曦如今是崇寧長公主,身份尊貴,便是他自小在宮中長大,也不可能無詔便頻頻出入后宮。
兩人能有的交集,太少。
如今有一個,是一個。
……
天牢,陰暗,潮濕。
“死了?全死了?”
“你說白家全死了?”
陳月挺著個大肚,扶著欄桿,哈哈大笑。
笑聲凄厲,在空蕩的牢房里回蕩。
彩霞就站在欄外,神情淡漠,冷冷看她。
“死得好,死得妙!”
陳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誰下的手?”
彩霞唇角微勾,吐出幾個字:“白家瘋夫人?!?p>“自食其果……”陳月陰冷地笑著,眼中是淬了毒的快意。
彩霞微微挑眉:“你就一點不擔心?”
“擔心什么?”陳月不解。
“白家都死了,還背著通敵叛國的大罪?!辈氏嫉哪抗?,緩緩移向她高聳的腹部,“你肚里的那個免死金牌,失效了。”
陳月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突然意識到什么,身子開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哐當”一聲。
有人上前開了鎖。
獄卒端著一樽毒酒,面無表情。
“不……”
陳月瞳孔驟縮,瘋了似的往后退。
“我是公主!本宮是公主!你們不能……”
自有人上前死死壓住她。
冰冷的酒液辛辣,強行灌入喉中。
一杯。
腹中絞痛如刀割,毒性發(fā)作,陳月抱腹左右打滾。
耳邊卻傳來一道男聲。
“彩霞姑姑。”
這聲音……
陳月混沌的腦中閃過一絲熟悉。
彩霞回神,微微欠身,“賀大人,瞧奴婢這記性,竟把您忘了?!?p>“進去罷?!?p>她側(cè)身讓開。
“有話快說,她撐不了多久。”
陰影處,一人緩步走出。
一身玄色錦袍,與這暗牢融為一體。
獄卒無聲退下。
彩霞則立在欄外。
她要親眼看陳月咽氣,才好回去復(fù)命。
“是你?”陳月笑了,咳出一口血沫,笑聲破敗。
“沒想到……最后來看我的人,竟是你?”
真是天大的笑話……
賀明閣緩緩蹲下身,與她平視。
他聲音極輕,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意:“是啊,我想了想,有件事,定要告訴你?!?p>他微微湊近陳月的耳廓。
唇瓣翕動,幾句低語。
陳月猛地瞪大雙眼:“是你……是你將……”
話未說完,更多的血從口中,洶涌而出。
“晏哥哥……局……呵……”
她倒了下去,氣息將絕。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賀明閣起身的背影,一步一步離開牢房。
意識的最后一刻,她死死“盯”著賀明閣的方向。
若不是賀明閣……若不是他橫插一手!
她早就與沈晏……她早就……
啊……
不甘心,好不甘心!
彩霞幽幽一嘆:“賀大人當真心善。”
賀明閣斂眸,遮去眼中所有情緒:“畢竟夫妻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