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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星月問:謝團長你媳婦胖嗎?

報紙上的火苗很快被喬星月給踩滅了,最后那點火星子也在她的布鞋下徹底熄滅。

青煙混著紙灰升騰著。

她蹲在地上,等煙灰散盡了,這才拿起那團燒得焦黑的報紙,抹了抹額角的汗水,攤開報紙看了起來。

報紙上豎著刊印了幾個大字——尋人啟示。

可是尋人啟示的內(nèi)容卻已經(jīng)被燒掉了一大半:本人謝中銘,系錦城第六軍區(qū)某部團長,今為尋妻發(fā)布此啟示,內(nèi)子于……失聯(lián)……

失聯(lián)日期燒毀了,后面關于謝團長媳婦的各種外貌特征文字描述,也徹底燒毀了,只留下謝團長和他媳婦的一張合照。文字描述中說明了這是他們的結(jié)婚照,只是照片上只剩下穿著白襯衫的謝團長,結(jié)婚照中的女方照片完全被燒掉了。

這會兒喬星月捏著這半張燒毀的報紙,指節(jié)猛地收緊。

報紙上還帶著熱氣,印著謝團長結(jié)婚照的地方只剩下一團蜷曲的黑印。她忽然屏住呼吸——照片燒掉前的模樣,隱約還映在她的腦海里,確實是個胖乎乎的女同志,剛才點火的時候,來不及細看她長啥模樣,就已經(jīng)燒成這個樣子了。

心口“咚”地跳了一下。

手里的報紙差點滑掉。

難道謝團長失蹤的媳婦,就是她?

謝團長就是當年她穿過來的時候,被她睡過的那個男人?

咋哪兒不燒著,偏偏照片燒掉了半邊,硬是看不見謝團長媳婦長啥模樣。

你說氣不氣人!

這燒著的照片,到底是巧合和胖丫像,還是就是胖丫?

喬星月恨不得時間能夠倒退幾分鐘,能讓她看清楚尋人啟示上的結(jié)婚照片到底長啥模樣,這會兒她胸口“”咚咚”跳,實在緊得厲害!

仔細回想五年多前的那些細節(jié),是真想不起來了,只隱約記得當時渾身燙得厲害,只想找個男人“啪啪啪”發(fā)泄一通,又剛好摸到一堵結(jié)實滾燙的肉墻,就稀里糊涂和那男人滾一塊兒去了。

事后好幾天渾渾噩噩,連怎么和男人拍的結(jié)婚照都不記得了,那獸藥的副作用太大,那幾天的記憶完全是斷片的。

事后記憶清晰過來時,男人早已離開了茶店村,胖丫媽拿起掃帚用力拍打在她兩百多斤的身體上,看到自己穿過來成了個大肥妞,又有這樣惡毒的媽,她多喝一口紅苕湯,曾秀珠都要罵她是豬,她當時都快崩潰了。

喬星月捏緊被燒毀的報紙,蹲在灶膛前,忘了自己還要做飯。

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搞清楚,謝團長是不是當年和她睡一塊兒的那個男人。

她以為那男人真的已經(jīng)如曾秀珠所說的那樣,已經(jīng)死了。

可如果他真的還活著,而且就是謝團長的話,這五年多來,他既然娶了她,又為啥一次也不去茶店村?就這么把她晾在茶店村不管不顧。

他知不知道她懷了他的娃?

知不知道她在破草屋里生下安安寧寧的時候九死一生,身邊沒個接生婆,沒個照應的人,她自己摔破了碎瓦片,割斷了安安寧寧的系帶。

剛生了娃,她一口吃的都沒有,安安寧寧也沒有奶水,她們母子三人又因為感染、發(fā)燒、生病,一直徘徊在生死線上。

“星月,咋啦?你蹲在這里發(fā)啥呆?”

打斷喬星月一系列心理活動的人,是走進來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的黃桂蘭。

喬星月拽緊手中的報紙,看向黃桂蘭,“蘭姨……”

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她剛想問問黃桂蘭,謝團長娶的媳婦是不是叫胖丫,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這件事還是先不要驚擾蘭姨,等她先查清楚了再說。

蘭姨是很好的人,人美,心善,三觀正,若是當她婆婆的話,那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婆婆。

可如果謝團長真是當年娶了她的男人,就憑他這幾年一直不去茶店村看她,又不讓她到部隊隨軍,對她不管不顧這一點,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狗男人。

他是嫌棄當時還沒擺脫胖丫身份的她,胖成兩百多斤,像豬一樣難看嗎?

否則咋會五年來,都對她不聞不問?

不知咋的,喬星月還沒弄清楚這回事,胸口已經(jīng)泛起了深深的怒意。

一口氣提不上來,像是堵了團浸水的棉花。

黃桂蘭瞧著她眉心緊蹙著,像有心事,不由關切道,“星月,這是咋啦,你有啥煩心事可以跟蘭姨說說?”

“沒啥煩心事,蘭姨。我先燒火煮飯了,今天晚上我們吃西紅柿雞蛋面?!?/p>

喬星月生了火,用刷把刷了鍋,燒了油,敲著雞蛋時,滿腦子都在想著剛剛的那件事情。

這般狀況讓黃桂蘭瞧了,心里有點擔憂——莫不是星月遇到啥難處了?

“星月呀,你要是遇到啥難處,一定要告訴蘭姨。”

“蘭姨,真沒啥事,你幫我燒把火就行。”

這天傍晚,謝江、黃桂蘭、喬星月、安安、寧寧,還有杵著拐杖能走路的老太太陳素英,圍坐在謝家的四方桌前,吃著喬星月煮的西紅柿雞蛋面。

中間還放了一碗涼拌的豇豆。

那豇豆是喬星月春天的時候種下去的,摘下來放在泡菜壇子里泡了幾天,再撈起來切成截,又用兩勺辣椒油和味精涼拌起來,配上番茄雞蛋面,特別開胃。

就連不吃辣椒的黃桂蘭,也對這碗涼拌豇豆贊不絕口,又夸贊著星月種菜種得好。

可是喬星月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幾次黃桂蘭跟她說話,她都沒有應聲。

謝中銘晚了一個時辰回來,等他進堂屋時,大院的天色已經(jīng)徹底擦黑了,在四方桌前做著筆記的喬星月,起了身,趕緊去灶房,“謝同志,你坐著等幾分鐘,我去給你下面?!?/p>

“你繼續(xù)看書吧,我自己去就行?!?/p>

“不打緊,幾分鐘就好?!?/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到了灶房,喬星月坐在灶膛前的小馬扎生著火。

謝中銘往鍋里舀了兩瓢水,準備燒水下面條,“喬同志,那幾本高中的書,你有啥不懂的,可以問我。”

灶臺前的謝中銘一米八幾,個高。

廚房十五瓦的燈泡懸在他頭頂,光線落在他的肩線時,恰好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輪廓。

是他嗎?

五年半前的那個冬天,是他和她睡在一塊了嗎。

他是她的丈夫嗎?

喬星月屏住氣,握著火鉗往里夾著柴火的動作停下來,手指緊攥著火鉗,干脆利落道,“謝同志,為啥你娶了媳婦,卻一直不讓她到大院隨軍?”

這會兒,謝中銘正往碗里勺了一勺味精,又準備再舀兩勺辣椒油。

這會兒舀著辣椒油的動作停下來,望向坐在灶膛前,臉色有些僵硬的喬星月。

灶膛的火,明晃晃地映在她瓷白的臉蛋上。

乍一看,喬同志那雙大大的杏眼里,沾染著讓他不明所以的怒意。

他沒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喬星月把手中的柴火塞進灶膛里,又問,“謝同志很討厭你媳婦?”

謝中銘繼續(xù)舀著辣椒油,動作卻又緩又慢,像是藏著什么心事,“也不是,主要是我和我媳婦沒啥感情。”

“謝同志,你媳婦是不是有點胖?”喬星月把手中的火鉗放下來。

從灶膛前站起來后,她比灶臺前端著搪瓷碗的謝中銘矮了一個頭,在他挺拔偉岸的身影前,頓時顯得有些嬌小。

站起來后,她又說,“我今天看到《青年報》上,有個尋人啟示的廣告,上面有你的照片。只是點火的時候燒著了,沒看清?!?/p>

謝中銘倒是老老實實回答,“我媳婦是有點胖?!?/p>

他補充道,“喬同志,我媳婦已經(jīng)失蹤很多年了,很有可能已經(jīng)遇難了。如果下個月還沒有她的消息,組織上會批準我的離婚申請。到時候,我就恢復單身身份了?!?/p>

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喜歡他喜歡的女同志,去照顧他想照顧的人。

只是這后面的話,他沒說,但他急切地想要在喬星月面前表明自己的單身身份。

“喬同志,我和我媳婦從來沒有過感情,我們也是被迫在一起?!?/p>

“那……”喬星月正要繼續(xù)問。

“星月,你出來一下,陳師長和你王姨來了?!?/p>

灶房外,黃桂蘭的話打斷了喬星月。

喬星月走出去一看,陳師長領著兩個女同志進了謝家堂屋,其中一個女同志是陳嘉卉,喬星月見過。另一個和陳嘉卉長得七分相像,但上了年紀,大約五十來歲,應該是陳嘉卉的母親。

這一家人都一臉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黃桂蘭介紹道,“星月,這是陳師長的夫人,你叫王姨。還有陳師長的女兒,你見過的?!?/p>

“喬同志,實在太感謝你救了我們家老陳?!蓖跏绶疑锨拔兆绦窃碌氖郑懊魈煺眯菹?,王姨想請你去我家吃個便飯,你一定要賞臉?!?/p>

陳勝華在旁邊補充,“老謝,桂蘭,到時候你們也去,一起熱鬧。”

陳嘉卉在堂屋里,找到了安安和寧寧。

她蹲到安安寧寧的身前,拉著兩個娃柔軟的小手,無比溫柔道,“安安寧寧,你們也和媽媽一起,到姨姨家吃飯,好不好?”

昨天陳勝華從謝家離開后,陳嘉卉才知道,喬同志還有一雙可愛的雙胞胎女兒。

得知她死了丈夫,獨自一人撫養(yǎng)兩個女兒長大,要是能嫁給謝團長,一個離異,一個喪偶,其實也挺般配的。

最重要的是,喬同志真的一身閃閃發(fā)光,難怪謝團長能夠喜歡上她。

看到安安寧寧長得這么乖巧可愛,一雙大大的杏眼跟媽媽一樣明媚漂亮,以后喬同志若是和謝團長結(jié)合在一起,生的娃肯定也會像安安寧寧一樣漂亮吧。

陳嘉卉心里有許多酸楚,從她十四五歲開始,就盼著長大了能嫁給謝團長,將來給他生個可愛的女兒。因為謝家?guī)状颂貏e喜歡女娃,家里卻從來沒有個女娃??墒墙o謝團長生娃的機會,永遠不會再有了。

在喬同志面前,她輸?shù)眯姆诜?,酸澀的同時,也暗暗下定決心,要放下這段感情,大大方方的祝福。

興許是愛屋及烏,謝團長喜歡喬同志和喬同志的一雙女兒,陳嘉卉瞧著這兩個水靈靈的娃,也稀罕得不得了呢。

“瞧,姨給你們帶了啥?”

她像是變戲法一樣,變出兩串糖油果子,遞給兩個娃。

在陳家人的再三邀請下,喬星月答應了,第二天去陳家吃飯。

陳家人這才放心離去。

回去的路上,月光照在大院的泡桐樹前。

樹上的紫花已經(jīng)凋零了,干枯的花朵落了滿地,那蔫掉的花瓣正如同此時此刻陳嘉卉的神色一樣。

陳勝華走路帶著一陣風,回頭看女兒有些跟不上,停下來,問,“嘉卉,這是咋了?”

“沒啥?!?/p>

“明天喬同志和謝家人到咱家吃飯,我先和你謝叔通個氣,等謝中銘的離婚報告徹底批下來……”

“爸,你就別再撮合我和謝團長了。他心里有人了,那個人就是喬同志。緣分這東西,不要強求。喬同志挺好的,你們可千萬別讓喬同志誤會和我謝團長有啥?!?/p>

陳嘉卉停下來,踩著一地蔫掉的泡桐花,雖是有些難過,卻也真心實意道,“謝團長和喬同志都不容易,要是他們互生喜歡,又能重新組建一個家庭,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p>

唯獨不歡喜的是她。

等了謝團長好多年,他說要晉升團長后才考慮個人感情問題,可是突然又殺出個胖丫來。

好不容易,謝團長要和胖丫離婚了,又有了喬同志。

這就是命,不得不認命。

“爸,明天喬同志和謝家的人到咱家吃飯,可千萬別說其它的事情?!?/p>

說完這句話,陳嘉卉越過陳師長威武高大的身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往前走去,丟下陳勝華和王淑芬如丈二和尚般站在那里。

“老陳,你閨女說啥,謝中銘喜歡喬同志?咋這么突然的事?那咱閨女咋辦?這么多年她誰也看不上,心里只有謝中銘……”王淑芬可愁死了。

陳勝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嘆息聲里,有遺憾,有心疼,也有一個老父親的一身正氣,“你沒聽咱閨女是真心祝福謝中銘和喬同志嗎?咱閨女確實樣樣優(yōu)秀,可是輸給同樣優(yōu)秀的喬同志,也不冤。能咋辦?陪著女兒,讓她慢慢走出來吧。日子還得繼續(xù)過,相信嘉卉,她從小堅強勇敢,不就是個失戀嘛,咱家寶貝閨女肯定可以走出來的。”

……

這天晚上,窗外月朗云疏。

夏蟬和青蛙在外頭叫個不停,安安和寧寧早就睡了。

喬星月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打算明天單獨約上謝團長,不管怎么樣也要問清楚,他的媳婦是不是叫胖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