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么說。
但二埋汰他倆還是有點(diǎn)哆嗦。
陳光陽仔細(xì)聽著。
越發(fā)的能夠感覺到一陣極其壓抑、斷斷續(xù)續(xù)，卻又透著一股子絕望凄涼的女子哭聲。
幽幽地從前方一片更為茂密、背陰的林子里飄了出來。
那哭聲不似活人哭泣，更像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在哀鳴，絲絲縷縷，鉆入耳中，直透骨髓。
“我的娘嘞！”二埋汰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陽…陽哥！你…你聽見沒？這…這動靜…荒山野嶺的…可別是…是…”
三狗子膽子稍大些，但此刻也頭皮發(fā)麻，汗毛倒豎，他猛地靠近陳光陽，聲音發(fā)顫：“陽哥！是…是女人的哭聲！這…這地方哪來的女人?。刻於伎旌诹?！該…該不會是…吊死鬼找替身吧？”
關(guān)于這片林子以前出過事的傳言瞬間涌上兩人心頭。
陳光陽眉頭倏地?cái)Q緊，眼中毫無懼色，反而閃過一絲銳利如鷹隼的精光。
他貓著腰，腳步迅捷如貍貓，悄無聲息地循著哭聲傳來的方向摸去。
二埋汰和三狗子對視一眼，看到陳光陽那沉穩(wěn)如山的背影，心里也稍稍有了點(diǎn)底。
硬著頭皮，深一腳淺一腳地緊跟在后，心臟怦怦直跳，幾乎要撞出胸膛。
哭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絕望。
三人撥開一叢幾乎有半人高的亂草，眼前豁然出現(xiàn)一小片林中空地。
空地的邊緣，一棵歪脖子老槐樹在暮色下伸展著虬結(jié)的枝干，像一只猙獰的鬼爪。
而就在那最低垂的、如同索命繩套般的粗壯枝椏下，一個穿著大紅色、嶄新卻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衣裳的身影，正搖搖晃晃地掛在那里！
那是一個女人！
鮮艷的紅衣在昏暗中異常刺眼，她的雙腳徒勞地微微蹬著，雙手無力地抓撓著脖頸間纏繞著的粗糙麻繩，發(fā)出“嗬…嗬…”的窒息聲。
她的頭無力地垂著，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凌亂地覆蓋下來，遮住了面容，只有那絕望的嗚咽和瀕死的掙扎，證明她還是個活物！
“我的老天爺！真…真有人上吊！”
二埋汰嚇得魂飛魄散，腿肚子直轉(zhuǎn)筋。三狗子也倒吸一口冷氣，目瞪口呆。
“二埋汰！”陳光陽的暴喝如同炸雷，瞬間將兩人從驚恐中震醒！
他語速快如連珠炮，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愣著嘎哈??？快！上去抱住她腿往上托！救人！！”
這一吼讓二埋汰一個激靈，求生的本能和對陳光陽命令的絕對服從壓倒了恐懼。
他“嗷”一嗓子，不知哪來的力氣，像頭受驚的野豬般猛地沖了過去，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張開雙臂就死死抱住了那紅衣女人還在蹬動的雙腿。
鉚足了吃奶的勁兒拼命往上托舉，試圖減輕她脖子的承重，嘴里還語無倫次地喊著：“撐住啊…大妹子…別死…別死?。 ?/p>
與此同時，陳光陽已如獵豹般竄到樹下。
他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手腕猛地一抖，那沉重的柴刀刀柄化作一道烏光脫手飛出！
“砰！”一聲悶響，精準(zhǔn)無比地砸在吊著女人的那根粗麻繩中間靠上的位置！
繩子應(yīng)聲而斷！
女人的身體猛地一沉，全靠二埋汰死死托著才沒直接摔在地上。
她重重地跌落，癱軟在二埋汰懷里。
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脖子上一道紫紅色的勒痕觸目驚心。
陳光陽一個箭步上前，俯下身。
二埋汰累得癱坐在地，呼哧帶喘。
三狗子也趕緊湊過來幫忙。
陳光陽小心翼翼地?fù)荛_女人臉上凌亂的黑發(fā)。
一張年輕的臉龐顯露出來，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jì)，五官清秀，只是此刻臉色慘白如紙。
嘴唇毫無血色，布滿了淚痕和泥土，眼神空洞而絕望，充滿了死寂。
她身上那件大紅衣服的樣式，明顯是手工縫制的嶄新娘裝！
“是個新娘子？！”二埋汰驚魂未定，失聲叫道。
陳光陽心中一震。
他仔細(xì)端詳著這張臉，一個塵封的記憶碎片如同閃電般擊中了他！
上輩子…東風(fēng)縣未來的物流大王…那個手腕強(qiáng)硬、白手起家的傳奇女商人周采薇！
他模糊記得，老輩人提過一嘴，說她早年命運(yùn)極慘，是被人從山里的上吊繩上救下來的。
后來被靠山屯一個孤寡老漢收留…
難道就是眼前這個絕望的新娘？！
“姑娘！姑娘！醒醒！沒事了！別怕！”陳光陽放緩了聲音，盡量溫和地呼喚，同時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幫她順氣。
他注意到她露出的手臂上似乎有掙扎留下的青紫傷痕?！澳憬惺裁疵?？怎么回事？誰逼你的？”
聽到那溫和卻帶著強(qiáng)大安定力量的聲音，年輕女子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
她看清了眼前救下她的高大男人，又看了看旁邊嚇得夠嗆但眼神關(guān)切的二埋汰和三狗子。
巨大的委屈和后怕瞬間化作洶涌的淚水，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嗚…哇…我…我叫…周采薇…家…家是東風(fēng)縣…下…下河灣鄉(xiāng)的…”
她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訴說，聲音嘶啞，“爹…爹娘收了…收了東村…田老賴…三百塊錢…還…還有五斗糧…逼…逼我嫁給他那四十多歲…打死過老婆的…傻兒子…嗚…我不肯…他們就…就鎖著我…今天…今天趁他們喝酒…我…我偷跑出來…沒地方去…嗚…沒活路了…才…才…”
她說不下去了，只是絕望地?fù)u著頭，淚水像斷線的珠子。
周采薇！下河灣鄉(xiāng)！
被迫嫁人！半夜逃婚！
所有的信息瞬間對上！
陳光陽心中再無懷疑。眼前這個差點(diǎn)香消玉殞的可憐女子，就是上輩子那個在苦難中涅槃重生，最終掌控東風(fēng)縣乃至地區(qū)物流命脈的女強(qiáng)人周采薇！
命運(yùn)何其玄妙，這輩子，竟讓自己在這荒山之中，以這種方式遇見了她！
“好了，采薇同志，別哭了?！?/p>
陳光陽的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威嚴(yán)，“那田老賴是個什么東西！逼婚賣女，天理不容！你別怕，這事兒我陳光陽管定了！”
他脫下自己的外衫，不由分說地披在周采薇瑟瑟發(fā)抖、只穿著單薄嫁衣的身上，蓋住了那刺眼的紅色和裸露的傷痕。
“先跟我們下山。這里不能久留，天黑了更危險(xiǎn)。”
他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二埋汰和三狗子，“你倆，扶著她點(diǎn)，走穩(wěn)當(dāng)了?！?/p>
“哎！哎！好！”二埋汰和三狗子連忙應(yīng)聲，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地?cái)v扶起渾身癱軟無力的周采薇。
周采薇抬起淚眼婆娑的臉，看著陳光陽那張?jiān)谀荷酗@得格外堅(jiān)毅可靠的臉龐，那深邃的眼中仿佛有光，驅(qū)散了她心中無邊的絕望和冰冷。
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只化作一聲微弱卻充滿感激的嗚咽：“謝…謝謝…恩人…”
陳光陽點(diǎn)點(diǎn)頭，重新?lián)炱鸬厣系牟竦兜侗?，沉聲道：“走，回家！?/p>
陳光陽在前開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二埋汰和三狗子一左一右架著周采薇，四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山下靠山屯陳光陽家走去。
山林間的嗚咽風(fēng)聲似乎也被他們堅(jiān)定的步伐拋在了身后。
推開熟悉的院門，堂屋的煤油燈亮著溫暖的光。
大奶奶應(yīng)該已經(jīng)歇下，媳婦沈知霜大概還在里屋寫報(bào)表。
院子里，陳光陽的小兒子二虎正蹲在地上玩石子兒，聽到動靜，抬起頭來。
當(dāng)他的小眼睛適應(yīng)了門外的昏暗，看清跟在父親和二埋汰叔、三大爺。
還有那個被攙扶著、披著明顯不合身男裝、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的陌生女子時，他愣住了。
小臉上寫滿了疑惑和驚奇，他下意識地用沾著泥巴的小手使勁揉了揉眼睛，似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然后，他用那特有的、帶著濃濃靠山屯口音的童稚嗓音，清脆又滿是困惑地大聲問道：
“爹，你咋帶回來一個娘們回來？”
陳光陽咧了咧嘴。
陳光陽剛將哭得梨花帶雨的周采薇扶進(jìn)堂屋坐下。
還沒來得及細(xì)問緣由，就被小雀兒仰著的小臉和好奇的問話打斷。
“爹，這姨姨是哪個？她咋哭得恁厲害？”
陳光陽揉了揉小雀兒的腦袋，還沒來得及解釋。
門口就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和大奶奶關(guān)切的詢問：“光陽，這是咋了？哪來的閨女？”
沈知霜也聞聲從里屋出來，看到形貌狼狽、滿臉淚痕的周采薇，面露驚訝和同情。
“大奶奶，知霜，路上救的?！?/p>
陳光陽言簡意賅，讓沈知霜先給周采薇倒碗熱水暖暖身子，又對大奶奶道，“您老先陪陪她，壓壓驚，我去找王大拐說點(diǎn)事。”
他眼神示意沈知霜，沈知霜會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丈夫是要去安置和調(diào)查這姑娘的來歷以及背后的麻煩。
陳光陽剛走到院門口，王大拐已經(jīng)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顯然聽到了風(fēng)聲。
“陽子！陽子！你帶回來那穿紅衣裳的閨女，是不是下河灣鄉(xiāng)東村田老賴家要娶那個？”王大拐臉色有些凝重。
“你也知道？”陳光陽眉頭一皺。
“嗐，十里八鄉(xiāng)的，誰不知道田老賴那點(diǎn)破事！”王大拐啐了一口，“仗著家里兄弟多，又在公社糧站當(dāng)個保管員，平日里欺行霸市，連嫁娶都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那傻兒子在礦上砸壞了腦袋后，性情更暴，前年才把他前一個婆娘給活活打……唉！這周家閨女是個命苦的，爹娘窩囊，被田老賴用幾斗糧食和幾十塊錢就逼得答應(yīng)了婚事。
聽說姑娘是跑出來的，田老賴正帶著他那幾個兄弟侄子滿世界找呢，兇得很！”
王大拐話音剛落，村口方向就傳來一陣喧嘩和叫罵聲，隱隱有砸東西的動靜。
一個半大孩子飛快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王叔！陳叔！不好了！
東村田老賴帶了好些人，拿著棍棒堵在村口呢！說咱們靠山屯藏了他家新媳婦，不交人就要砸村子！”
院里的大奶奶和沈知霜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
周采薇更是嚇得渾身發(fā)抖，手里的碗都拿不穩(wěn)了，眼淚又涌了出來，看向陳光陽的眼神充滿了絕望的哀求：“陳大哥……”
陳光陽面色一沉，眼中寒光一閃。
他還沒去找田老賴算賬，對方倒先打上門來了！
“哼，來得正好！”陳光陽冷笑一聲，對王大拐道，“王叔，你去召集一下村里的壯勞力，抄上趁手的家伙，但先別動手，聽我招呼。
另外，打電話給縣里面的李衛(wèi)國，就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持械沖擊靠山屯，意圖強(qiáng)搶民女，請他帶人來維持秩序！”
“好嘞！我這就去！”王大拐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跑。
陳光陽轉(zhuǎn)身回屋，看著惶恐不安的周采薇，語氣沉穩(wěn)有力：“采薇妹子，別怕。
到了靠山屯，他田老賴就翻不了天！你安心在這待著。媳婦，照顧好她和大奶奶?！?/p>
“我倒要看看，這東風(fēng)縣的地界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說完，陳光陽大步流星地朝村口走去，背影挺拔如松，帶著一股凜然的煞氣。
沈知霜看著丈夫的背影，又看看瑟瑟發(fā)抖的周采薇，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她的手安撫道：“妹子不怕，有光陽在，天塌不下來！”
陳光陽走到村口，就皺起了眉頭。
對面陣勢不小。下河灣鄉(xiāng)東村的男人幾乎傾巢而出，鋤頭、鐵鍬、鐮刀，甚至劈柴的斧頭都攥在手里，眼神里混雜著憤怒、被煽動起來的愚昧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為首一人，正是那綽號“田老賴”的田有富。
他矮壯敦實(shí)，臉上橫肉虬結(jié)，一件油膩膩的棉襖敞著懷，露出底下一件分不清顏色的線衣，叉腰而立，唾沫星子隨著他的咆哮噴濺：
“陳光陽！好！你他媽的是個猛人！老子承認(rèn)！”
田老賴聲音嘶啞，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瘋狂勁兒。
“東風(fēng)縣誰不知道你？扳倒李寶庫，掀翻劉富貴，連田書記那棵大樹都讓你撅了根！你牛逼！”
他猛地踏前一步，身后的東村人群也跟著躁動起來，像被驚擾的蜂巢。
手里的家伙下意識地握緊了些，發(fā)出雜亂的金鐵交鳴。
“可你給老子看清楚嘍！”田老賴赤紅著眼睛，手指幾乎要戳到陳光陽的鼻尖。
“今天這事兒不一樣！天王老子來了也不一樣！看見沒有？我們東村一百多號帶把兒的爺們兒都在這兒了！
周采薇那小娘們，她爹娘白紙黑字按了手印，收了老子的錢糧，那就是我們老田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你憑啥扣著人不給？你靠山屯憑啥管我們東村的家務(wù)事？！”
他喘著粗氣，猛地拍打著自己厚實(shí)的胸膛，砰砰作響，聲音陡然拔高，透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挑釁：“來??！你不是猛嗎？你不是有槍嗎？照著這兒打！對著我們這一百多號腦袋打！老子倒要看看，你這桿槍能打死我們幾個人！
你有種，今兒就把我們這一百多口子全撂倒在這靠山屯的村口！
剩一個活著喘氣的，老子爬也要把周采薇背回去！看見沒？就我們這陣仗，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他媽怕誰？！有種你就開槍！”
最后那句“有種你就開槍！”幾乎是吼出來的。
帶著破音，在空曠的村口回蕩，瞬間點(diǎn)燃了東村人群壓抑的情緒。
人群里爆發(fā)出嗡嗡的應(yīng)和和粗野的吼叫：
“對！還我們媳婦！”
“靠山屯欺人太甚！”
“田老大說得對！跟他們拼了！”
“搶人！”
群情激憤，如同被點(diǎn)燃的干柴。
幾個愣頭青在田老賴的眼色和言語刺激下，熱血上頭，揮舞著鋤頭鐵鍬就往前涌，試圖沖破那無形的界限。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撕裂了喧囂的空氣！
不是朝向人群，而是斜斜地射向村口不遠(yuǎn)處的老槐樹枯枝。
子彈呼嘯著打斷了一截手臂粗的枯枝，嘩啦啦地掉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所有躁動的心臟上。
往前涌的人群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摁住，瞬間僵滯。
前排那幾個剛邁出步子的愣頭青，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高舉的鋤頭停在半空，腿肚子都在打顫。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硝煙味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還有人們粗重壓抑的喘息。
陳光陽緩緩放下槍口，再次指向地面。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寒風(fēng)還要冷冽，掃過對面一張張?bào)@魂未定的臉，最后定格在田老賴那張由瘋狂轉(zhuǎn)為驚愕的臉上。
“田有富，”陳光陽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煽動人命填坑，你就這點(diǎn)本事？周采薇爹娘收你的錢糧，那是他們的事，跟周采薇本人愿不愿意嫁給你那傻兒子，是兩碼事！
大清早亡了！買賣人口，強(qiáng)搶民女，按新國家的律法，夠你吃槍子的！”
他頓了頓，向前逼近一步，那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對面的田老賴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想試試我這槍是真響還是假響？想試試我敢不敢崩了你這個帶頭鬧事！目無法紀(jì)的潑皮無賴？你可以再往前走一步試試?！?/p>
田老賴嘴唇哆嗦著，陳光陽的眼神讓他脊梁骨發(fā)涼。
他敢聚眾，敢耍橫，就是仗著法不責(zé)眾的心理。
賭陳光陽不敢對這么多平民百姓真開槍。
可剛才那一槍，那撕裂空氣的爆響和打斷枯枝的精準(zhǔn)，徹底擊碎了他的僥幸。
眼前這個人，是連縣委書記都敢扳倒、敢單槍匹馬闖賭場抓悍匪的主兒！
他田老賴再橫，脖子硬得過槍子兒？
“你…你少唬人！”田老賴色厲內(nèi)荏地強(qiáng)撐，聲音卻明顯低了八度。
“我們…我們是來接自己家的人…犯…犯哪門子法？”
“犯哪門子法？”陳光陽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聚眾沖擊他人住所，持械威脅，意圖暴力搶奪婦女，哪一條不夠把你們這些帶頭的送進(jìn)去蹲幾年？！
田有富，你當(dāng)現(xiàn)在是舊社會你田家一手遮天的時候？我陳光陽今天把話撂這兒，周采薇，我靠山屯護(hù)定了！誰敢動她一根指頭，先問問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應(yīng)！”
就在這劍拔弩張，東村人群被陳光陽氣勢所懾，進(jìn)退維谷。
而田老賴騎虎難下之際，靠山屯方向也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和呼喊。
“陳大哥！”
“光陽兄弟，我們來了！”
“東村的，想干啥？！”
只見王大拐一馬當(dāng)先，手里拎著一柄沉重的鐵叉。
身后跟著二埋汰、三狗子，還有聞訊趕來的靠山屯幾十號青壯勞力。
他們雖然手里拿的多是扁擔(dān)、木棒、鐮刀，遠(yuǎn)不如對方人多勢眾，也缺乏統(tǒng)一的武器。
但此刻個個臉上帶著同仇敵愾的怒氣，目光堅(jiān)定地聚集在陳光陽身后。尤其是王大拐。
他經(jīng)歷過跟著陳光陽斗李寶庫、查供銷社，膽氣壯了不少，此刻瞪著田老賴，恨不得生吞了他。
“田老賴！你個王八犢子！欺負(fù)人欺負(fù)到我們靠山屯頭上了？采薇姑娘是自己逃到我們這兒的，不是我們搶的！你們田家用下作手段逼婚，還有臉來要人？”
王大拐的怒吼給靠山屯的壯勞力們注入了勇氣，紛紛出聲附和：
“對！喪良心！”
“想搶人？先過我們這關(guān)！”
“當(dāng)我們靠山屯沒人了？！”
兩方人馬在村口形成了短暫的對峙。
一邊是人多勢眾但被陳光陽一槍震住、又被靠山屯突然出現(xiàn)的抵抗弄得有些懵的東村人。
另一邊是人雖少但同仇敵愾、有陳光陽這根主心骨支撐的靠山屯隊(duì)伍。
空氣再次繃緊，仿佛一根拉到極致的弓弦，任何一點(diǎn)火星都可能引爆混戰(zhàn)。
田老賴眼珠子亂轉(zhuǎn)，他看到靠山屯人出來了，雖然人少，但有陳光陽在前面頂著，還有那桿要命的槍，真打起來，自己這邊就算能贏，也絕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主要的目的是搶回周采薇，可不想把命搭上。
但他也絕不甘心就這么灰溜溜地退走，尤其是在這么多人面前。
“陳光陽！”田老賴咬著牙，試圖找回點(diǎn)場子。
“你靠山屯再橫，能護(hù)她一輩子？你能天天端著槍守著？老子今天認(rèn)栽！
但這事兒沒完！她周采薇生是我們田家的人，死是我們田家的鬼！她爹娘收了錢糧，這賬，跑不了！兄弟們，我們…”
他正要喊出“撤”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卻又不甘心，話鋒一轉(zhuǎn)。
“…我們就在這兒守著！看你們能把她藏到幾時！有本事你們靠山屯的人永遠(yuǎn)別出這個門！”
他這是要耍賴皮，打算圍村了。
這招雖然下作，但確實(shí)有效。
東村人一聽不用拼命，只是圍著，頓時松了口氣，又蠢蠢欲動起來，重新圍攏，擺出一副長期對峙的架勢。
靠山屯這邊則氣得夠嗆，王大拐等人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
總不能真沖出去跟一百多號人開打。
陳光陽眉頭緊鎖。
田老賴這一手確實(shí)惡心人。
他不能真開槍掃射，那會釀成大禍。
可被這樣圍堵，靠山屯的生產(chǎn)生活立刻就要癱瘓，剛起步的蔬菜外運(yùn)、硫磺皂運(yùn)輸都會受阻。
時間一長，人心也會浮動。
就在陳光陽飛速思考對策，王大拐等人急得跳腳。
田老賴臉上剛露出一絲陰險(xiǎn)的得意笑容，準(zhǔn)備指揮手下人散開圍堵村口道路時……
遠(yuǎn)處好幾輛吉普車碾壓泥土路的聲音傳來！
陳光陽心中一松。
是李衛(wèi)國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