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市行政中心副市長辦公室。
正午的暖陽斜照進窗,
在名貴的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卻絲毫照不進劉天宏的心里。
他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
只感到一股比窗外一月底的濕寒更徹骨的冷意,正從腳底一絲絲地往上蔓延。
右眼皮從早上起來就一直跳個不停。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的老話在劉天宏腦海里盤旋,讓他心煩意亂。
他強迫自已鎮(zhèn)定,思考著昨晚派出的兩路奇兵。
廣西那邊,按計劃清晨就該有回信,如今卻音訊全無,如同石沉大海。
這種反常的寂靜,讓他心底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
老金腳步急促地走了進來,臉色異常難看。
“老爺…”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阿豪…那邊有消息了?!?/p>
劉天宏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盯住老金,
“得手了?”
他心中還殘存著一絲僥幸。
老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避開劉天宏的目光,
低聲道,“他出手了…
但是…但是我們的人剛剛傳回確切消息,
他開槍的時候,明明有機會瞄準李湛…
可他…他卻把槍口對準了李湛身邊的女人…林夏?!?/p>
“林夏?!”
劉天宏像是被電流擊中,霍地站起身,
眼睛瞪得滾圓,聲音都變了調,
“哪個林夏?!
林建業(yè)的女兒林夏?!”
省公安廳那位鐵腕廳長林建業(yè)的身影瞬間浮現(xiàn)在他眼前,
伴隨著的是周家那座盤根錯節(jié)的龐然大物。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fā)黑,猛地用手撐住桌面才勉強站穩(wěn)。
“人怎么樣了?死了?!”
劉天宏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已都未察覺的驚惶,死死盯住老金。
林夏是死是傷,結果天差地別。
老金喉嚨發(fā)干,艱澀地回道,
“具體傷勢還不明確…
我們的人只看到李湛抱著她,手臂上全是血,立刻開車送往了醫(yī)院…
現(xiàn)場封鎖得很嚴,后續(xù)消息…斷了?!?/p>
“送醫(yī)院了…”
劉天宏喃喃重復了一句,心中稍定,
至少暫時人沒死,還留有一絲轉圜的余地。
但這口氣剛松了半口,更大的怒火便直沖頭頂。
“你…你不是一直派人盯著他,給他提供信息和支持嗎?
怎么會搞成這樣?!”
劉天宏指著老金,氣得手指都在發(fā)抖,額頭上青筋暴起。
老金滿臉通紅,又是懊惱又是恐懼,
“我們的人只在外圍提供行程信息,根本無法控制他臨場的動作…
一點征兆都沒有…
他之前所有的觀察目標都是李湛,誰知道這個瘋子會突然…”
“瘋子!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劉天宏咆哮著,胸口劇烈起伏。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脊梁——
動了林建業(yè)的獨生女...
這無異于同時點燃了兩個最致命的火藥桶!
“這個瘋子...他...他這是想臨死前把所有人拖下水啊...
這個莽夫還有這個腦子?”
他強迫自已冷靜下來,喘著粗氣問,
“現(xiàn)場處理干凈沒有?
除了阿豪,還有沒有我們的人落在那里?
所有跟阿豪的聯(lián)系渠道,立刻、徹底切斷!”
“來見您之前,我已經(jīng)下令清除所有痕跡了?!?/p>
老金連忙保證,隨即憂心忡忡地說,
“我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李湛…
他絕對會把這件事算在我們頭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劉天宏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李湛的報復還在其次,眼下如何應對林家和周家的滔天怒火才是燃眉之急。
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
“廣西那邊呢?還是聯(lián)系不上?”
老金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面再次撥打那個加密號碼,聽筒里依舊只有忙音。
他頹然放下手機,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聲音干澀,
“徹底…失聯(lián)了。
按照計劃,無論如何現(xiàn)在都該有消息了…”
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這時候還聯(lián)系不上,意味著什么兩人都再清楚不過。
雙線出擊,雙雙失敗,
尤其是誤傷林夏這一著,無異于將天捅了個窟窿。
劉天宏臉上的肌肉因極致的憤怒和震驚而微微抽搐,
那雙慣于隱藏情緒的眼睛里,此刻寒光暴射,仿佛要擇人而噬。
老金垂手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能感覺到空氣中那幾乎要凝結成冰的殺意。
然而,
這種失控的狀態(tài)僅僅持續(xù)了不到一分鐘。
劉天宏猛地深吸一口氣,
抓起桌上已經(jīng)冷掉的濃茶,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似乎也澆熄了些許翻騰的怒火。
最近接連的出問題,讓他嗅到了一種大廈將傾的危機感。
劉天宏意識到,必須立刻做出抉擇,
否則數(shù)十年經(jīng)營的局面,恐將毀于一旦。
他重重地將茶杯頓在桌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亂了…陣腳了?!?/p>
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強行壓下的冷靜,
像是在對老金說,又更像是在告誡自已。
“李湛這小王八蛋,用的全是掀桌子的招數(shù)…
網(wǎng)絡,輿論,現(xiàn)在又逼得我們出了這等昏招!”
他站起身,開始在寬敞的辦公室里踱步,步伐沉穩(wěn)而有力,完全不見方才的慌亂。
“我劉天宏在東莞經(jīng)營幾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
公檢法系統(tǒng)里,多少人是吃著我的飯上位的?
豈是幾篇網(wǎng)絡帖子、一次失敗的刺殺就能扳倒的?”
語氣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堅定。
他清楚,如果世杰真是李湛綁的,
那接下來估計有罪受了...
“兒子?”
他冷哼一聲,臉上掠過一絲近乎殘忍的漠然,
“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
世杰他自已作死,怪不得別人。
現(xiàn)在,保住我們自已的根基才是重中之重!”
他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老金,
“老金,聽好了!”
“第一,廣西那邊的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反而干凈。
把這條線給我徹底燒斷,任何可能指向我們的痕跡,全部抹掉,一點灰燼都不能留!”
“第二,阿豪這條瘋狗,既然沒咬死李湛,反而反噬其主...
那他就必須變成一條‘無人認領的野狗’。
把他之前所有跟我們聯(lián)系的證據(jù),清理得一干二凈!
讓李湛和周家去查,就算查破了天,也只能查到是阿豪個人對李湛的報復,
跟我們劉家沒有半毛錢關系!”
“第三,”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網(wǎng)絡上的風波,光是堵是堵不住了。
去找?guī)讉€替罪羊,
把世杰之前那些破事的‘真兇’推出去,該認罪的認罪,該平息輿論的平息輿論。
...斷尾求生!”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劉天宏壓低了聲音,“你親自去聯(lián)系‘上面’的老領導,姿態(tài)放低,陳明利害。
就說周家聯(lián)合外來勢力李湛,
為了搶地盤和項目,不擇手段,
利用我兒子的丑聞做文章,
甚至不惜對林建業(yè)女兒下手來栽贓陷害,意圖破壞東莞穩(wěn)定的大好局面。
要把周家和李湛,綁在一起打成破壞規(guī)矩、攪亂秩序的罪魁禍首!”
老金聽著這一條條清晰狠辣的指令,
原本慌亂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連忙點頭,
“明白了,老爺!我馬上去辦!”
劉天宏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依舊車水馬龍的城市,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
“李湛…周文韜…想把我當軟柿子捏?
還早得很!
這盤棋,才剛剛到中局!
就算要輸,我也要崩掉你們滿口牙!”
這一刻,
那個老謀深算、心狠手辣的梟雄,似乎又重新回來了。
危機并未解除,
但一股更危險的反撲力量,正在這間辦公室里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