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
香港,陳家別墅。
書房。
時間已過去兩日,
派往曼谷的支援隊連同陳天豪,依舊音訊全無。
書房內的氣氛比前幾日更加壓抑沉重,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陳光耀坐在太師椅上,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手指無意識地、急促地敲擊著紅木扶手。
陳天佑則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嘴里不住地咒罵。
“爸!
這絕對出事了!
天豪哥聯(lián)系不上,土炮、疤面龍也全都失聯(lián)!
整整兩天,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怎么可能!”
陳天佑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愈發(fā)尖銳。
陳光耀沒有理會兒子的躁動,
他看向如同陰影般侍立在側的忠伯,
“忠伯,
直接聯(lián)系曼谷山口組的人。
我們不能再猜了,必須從第三方那里知道,曼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是,老爺?!?/p>
忠伯躬身,立刻拿出手機,
這一次,他撥通了一個屬于山口組高級管事的號碼。
電話接通后,
他按下免提鍵,用流利的日語與對方交談起來,語氣恭敬而謹慎。
通話持續(xù)了約十分鐘。
忠伯放下電話后,面色凝重地轉向陳光耀。
“老爺,
山口組那邊證實,
昨天晚上,暹羅明珠確實遭到了不明勢力的強力突襲。
場面很大,連曼谷警方都出動了。
而且,當晚曼谷市區(qū)發(fā)生了多起針對警方的縱火和襲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p>
陳光耀身體前傾,急聲追問,
“他們有沒有提到天豪?
有沒有說是誰和誰在交手?”
忠伯搖了搖頭,
“他們語焉不詳。
只說場面混亂,后續(xù)情況他們也不甚了解。
他們暗示,這很可能是…
我們派去的人與李湛勢力發(fā)生了激烈沖突?!?/p>
“沖突?
那結果呢?!”
陳天佑忍不住插嘴,“我們的人呢?天豪哥呢?!”
忠伯再次搖頭,
“山口組表示,
他們并非當事方,無法知曉具體戰(zhàn)果和人員下落。
他們只提供他們看到的事實?!?/p>
“廢物!
這幫日本人就是在和稀泥!”
陳天佑氣得一腳踹在旁邊的花架上,名貴的瓷器晃了晃,險些掉落。
陳光耀的臉色在燈光下不斷變換,陰晴不定。
“支援隊過去,真的跟李湛的人干起來了?
那為什么我們一個人都聯(lián)系不上?
就算是兩敗俱傷,總該有活口,總該有人報信!
怎么會像現(xiàn)在這樣,石沉大海,仿佛那隊人從未存在過?”
他越想越覺得心驚,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
“除非…除非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陷阱!
天豪的電話,根本就是被脅迫打的!”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這樣,
那李湛在曼谷的力量和手段,就太可怕了。
他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像一頭被逼到角落的老狼。
山口組的態(tài)度曖昧不明,顯然是想隔岸觀火,甚至樂見他們與李湛繼續(xù)死斗。
“爸,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陳天佑看著父親,也沒了主意。
陳光耀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
他不能就這么算了,
兒子的仇不能不報,那些精銳的失蹤也不能不明不白。
曼谷的產業(yè)更加不能不明不白地丟掉。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知道真相!
他看向忠伯,
這個跟隨他幾十年,能力最為出眾也最值得信賴的老伙計。
“忠伯,”
他聲音低沉,“你親自帶一隊人,挑最精干的,秘密去一趟曼谷。
不要驚動任何人,包括山口組。
你的任務只有一個——查清真相!
天豪是生是死,那批人和裝備到底去了哪里,李湛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要確切的答案!”
忠伯深深鞠躬,渾濁的老眼里沒有任何波瀾,
“明白,老爺。
我會把曼谷的真相,帶回來?!?/p>
看著忠伯退出書房,陳光耀疲憊地坐回椅子里。
他知道這依舊是一次冒險,但他已別無選擇。
曼谷的迷霧,必須有人去撥開,
而李湛這條過江猛龍,已然成了他陳家必須拔除的心腹大患。
——
曼谷,
山口組的日式庭院。
茶室。
午后陽光透過和紙拉門,變得柔和而溫馴。
池谷弘一跪坐在茶室主位,閉目養(yǎng)神,手邊放著一卷剛剛合上的《孫子兵法》。
丁瑤正姿態(tài)優(yōu)雅地進行著茶道的后續(xù)清理工作,
寬大的袖擺隨著動作如水波般流動,
嚴謹的服飾下,每一個細微的曲線都散發(fā)著禁欲式的誘惑。
池谷健太郎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他在廊下停步,躬身行禮,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p>
得到允許后,他才快步走進茶室,臉上帶著一絲亢奮,
“剛剛接到匯報,香港陳家果然按捺不住,
通過我們的一條線,詢問曼谷的情況。
那邊已經按照父親之前的吩咐,將‘該說的’都說了。”
丁瑤將一杯新沏的、溫度恰到好處的煎茶輕輕放在池谷弘一面前,
紅唇微啟,聲音柔媚中帶著一絲欽佩,
“Oyaji,
還是您深謀遠慮,早已算定陳家會來探聽虛實。
如今這這攤水,被您輕輕一撥,可是徹底渾濁了呢?!?/p>
她眼波流轉,帶著看好戲的興味,
“看來這幫中國人,注定要在這異國他鄉(xiāng),斗個你死我活了。”
池谷弘一緩緩睜開眼,
臉上露出一絲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淡然而深邃的微笑。
他伸出布滿皺紋卻穩(wěn)定的手,
端起那杯碧綠的茶湯,先觀其色,再嗅其香,動作從容不迫。
“我們所說的,句句屬實,并無半字虛言?!?/p>
他抿了一口茶,語氣平和,卻帶著洞悉世情的冷酷,
“暹羅明珠遇襲是事實,曼谷昨夜不寧亦是事實。
至于他們如何理解,是否會因此更加同仇敵愾,那便是他們自已的事情了?!?/p>
他放下茶杯,
目光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遠方正在醞釀的風暴。
“這場大戲,才剛剛拉開序幕,角兒們都還沒完全登場,
怎能讓香港陳家這么早就心生怯意,縮了回去?”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帶著一絲引導棋局般的愉悅,
“他們若是停下來,這戲,還怎么唱得精彩?”
他的話語輕描淡寫,卻清晰地表明,
他正樂見其成,
甚至在不露痕跡地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
健太郎站在一旁,看著義父那運籌帷幄的樣子,
又瞥了一眼風姿綽約的丁瑤,眼中閃過一絲混合著敬畏與不甘的復雜神色。
他甕聲甕氣地附和道,
“父親說得是。
讓他們斗得越狠,對我們越有利!”
池谷弘一微微頷首,對健太郎吩咐道,
“繼續(xù)關注,但不必過多介入。
讓他們自已去猜,去疑,去斗。
我們,只需準備好清酒和茶點,靜觀其變即可?!?/p>
“是!”
健太郎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丁瑤垂下眼簾,繼續(xù)專注于手中的茶具,動作依舊優(yōu)雅得無可挑剔。
然而,
在那低垂的眼睫掩蓋下,她的心思早已飛遠。
靜觀其變?
她在心底無聲地嗤笑。
作為山口組在泰國的負責人,
池谷弘一自然是樂于安坐釣魚臺,看著獵物們自行消耗。
但她丁瑤,可從不甘心只做一個看客。
這幫中國人的內斗,在她眼中,絕非只是一場可供消遣的鬧劇。
這分明是一個絕佳的舞臺,
一個能讓她趁亂牟利、甚至…掙脫某些無形束縛的契機。
那條能讓林家如此興師動眾、讓香港陳家焦頭爛額的過江龍,究竟是何等人物?
他展現(xiàn)出的韌性和他背后那支神秘隊伍的行動力,都讓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股力量,如果運用得當,
或許能成為她手中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
或者…一個強有力的潛在盟友?
茶水注入建水,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掩蓋了她心底逐漸成型的、大膽而危險的念頭。
中國人這場內斗,
她該如何巧妙地介入,
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為自已謀取最大的利益呢?
一抹極淡、極隱秘的算計光芒,
在她低垂的美眸中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