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在湄南河支流上完全散去,
水寨卻已提前醒來。
但今天喚醒它的,
不是往日的生計與勞作,而是一種無聲的、躁動不安的狩獵氣息。
林家那筆足以讓人一步登天的巨額懸賞,
如同一塊散發(fā)著濃烈血腥味的肉,被狠狠拋入了這片饑餓的池塘。
幾乎一夜之間,水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叢林獵場。
幫派分子、無所事事的癮君子,
甚至一些平日里麻木求生的普通居民,
眼睛都開始不由自主地四處逡巡,眼神里混雜著貪婪、猜忌和一種躍躍欲試的瘋狂。
空氣中原本彌漫的魚腥與霉味,此刻仿佛都摻入了一絲火藥味。
細(xì)微的變化無處不在:
棧道旁,
兩個鄰居因為誰家木盆多占了一點公共位置而激烈爭吵,
最后卻演變成互相用手指著對方鼻子,尖聲指控,
“我看你就藏了生人!
你想獨吞那筆錢!”
“你才藏了!
你昨天還鬼鬼祟祟往廢棄區(qū)那邊去!”
平時無人問津、爬滿藤壺的廢棄船屋,
如今也時不時有腦袋從破爛的窗口或船舷邊探出,
鬼鬼祟祟地張望一番,又迅速縮回黑暗里。
最明顯的是眼神——
那些看向陌生面孔的目光,不再是以往的麻木或事不關(guān)已,
而是變成了銳利的審視與算計,
像刀子一樣刮過人的皮膚,
仿佛要在下一秒就辨認(rèn)出這是否是那尊移動的金佛。
差亞像往常一樣卸下店鋪的木板門,將雜貨擺出。
但他那雙閱盡世情的眼睛,
比任何人都更敏銳地感受到了這片看似平靜水面下的洶涌暗流。
他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心頭如同壓上了一塊巨石。
就在這時,
一股令人不快的壓迫感從門口傳來,伴隨著一陣囂張的腳步聲。
疤臉來了。
他臉上那道如同蜈蚣般扭曲的刀疤,
從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讓他的獰笑顯得格外猙獰。
一只眼睛渾濁無光,另一只則像獵食的禿鷲,閃爍著貪婪和殘忍。
他帶著三個流里流氣的小弟,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雜貨鋪,狹窄的店鋪瞬間顯得擁擠不堪。
“差亞老叔,生意不錯啊?!?/p>
疤臉嘿嘿笑著,那只獨眼卻像探照燈一樣在差亞叔臉上和店鋪角落里掃視。
他順手從貨架上抓過一包好煙和幾罐啤酒,扔給身后的小弟,
動作熟練得像是在自已家領(lǐng)取戰(zhàn)利品。
他湊到差亞叔面前,滿嘴的煙臭幾乎要噴到對方臉上,
“最近…
水寨里可不太平,溜進(jìn)來不少‘值錢’的老鼠。
老叔你這里四通八達(dá),消息最靈通…
有沒有聞到什么特別的、講中國話的‘生肉’味兒?”
差亞叔面色古井無波,繼續(xù)整理著手中的賬本,頭也不抬,
“我這兒都是幾十年老街坊,買油買米,過日子的人。
沒見過什么‘生肉’?!?/p>
“是嗎?”
疤臉拖長了音調(diào),
獨眼死死盯著差亞叔,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變化,
“林家開的價碼,
可是能讓人直接上岸,洗白做人上人的…
要是讓我知道誰想吃獨食,或者敢窩藏…”
他猛地一拍柜臺,震得貨架上的瓶瓶罐罐一陣亂響,惡狠狠地威脅道,
“別忘了,這個月的‘清潔費’又快到期了!
給我把招子放亮點,聽到風(fēng)聲,第一時間來報告!”
說完,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帶著手下?lián)P長而去,
繼續(xù)去下一家施展他們的淫威,搜尋那可能存在的“黃金獵物”。
直到疤臉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嘈雜的棧道盡頭,
差亞叔一直緊繃的肩膀才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臉色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原本打算讓李湛以招聘伙計的身份,半公開地出現(xiàn)在雜貨鋪,
現(xiàn)在看來,這個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在這張由貪婪和恐懼編織成的無形巨網(wǎng)下,
任何一個陌生的華裔面孔,都會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樣,瞬間吸引所有“獵人”的目光,
將他和他想要保護(hù)的人,一同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必須立刻另想辦法了。
他抬眼,望向倉庫的方向,
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破敗棚屋。
水寨,這個他經(jīng)營了半輩子的庇護(hù)所,此刻已然風(fēng)聲鶴唳...
——
從差亞的雜貨鋪出來,
疤面心頭的火氣非但沒消,反而更盛了幾分。
差亞那老東西看似配合,實則油鹽不進(jìn)的態(tài)度,讓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悶感。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
他沖著幾個手下吼道,將這股邪火發(fā)泄在接下來的“巡查”上,
“一家一家地問,一條巷子一條巷子地搜!
誰要是敢瞞報,老子扒了他的皮!”
接下來的整個上午,
疤面帶著人如同瘟神過境,在水寨的棧道和棚戶間橫行。
他們粗暴地推開一戶戶人家的門,用棍棒敲打著作為墻壁的薄鐵皮,
對著里面驚恐的面孔惡聲惡氣地盤問,順手牽羊地拿走看得上眼的小物件。
懸賞令像一道催命符,讓他們的貪婪和暴戾都放大了數(shù)倍,
水寨壓抑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
時近中午,
一番折騰卻毫無所獲的疤面,
這才帶著幾分疲憊和更大的煩躁,
與幾個心腹手下癱坐在一家臨水的小食攤上,
就著酸辣的湯粉和劣質(zhì)米酒,發(fā)泄似的吹噓著拿到懸賞后要如何揮霍...
一個尖嘴猴腮的手下幾杯酒下肚,淫笑著湊近疤臉,
“老大,說起來有點怪…
這兩天,好像都只看見阿諾那個小崽子一個人出去撿垃圾,
他那個姐姐阿玉,都沒怎么露過面了…”
另一個壯碩的手下也舔著嘴唇附和:
“可不是嘛!
那小娘皮,以前沒注意,現(xiàn)在可是越來越水靈了!
那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皮膚洗干凈了肯定白得很!
要不是差亞那個老東西偶爾護(hù)著…”
這些話像羽毛一樣,搔刮著疤臉本就蠢蠢欲動的心。
他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阿玉那日漸飽滿的胸脯,纖細(xì)卻已有成熟風(fēng)韻的腰肢,
還有那張洗去污垢后必定清麗動人的臉蛋。
一股邪火“噌”地從小腹竄起,讓他口干舌燥。
媽的,
懸賞的大魚一時半會兒抓不到,
眼前這嘴邊的小嫩肉,難道還能讓她飛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跺,臉上橫肉抖動,
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獰笑,
“走!
去那小娘皮家里‘看看’!
剛好阿諾那個小王八蛋不在,少了些許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