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半小時后,一名五十多歲,穿著中式長衫,神色惶恐的男子被帶了進來。
晴氣上前介紹道:“這位是陳景先生,原在山城政府擔任社會救濟委員會委員。深受新政府感召,現(xiàn)已棄暗投明,愿為帝國效力?!?/p>
他隨即轉向陳景,語氣嚴肅地說道:“這位是海軍司令官島田將軍。陳桑,將你所知如實稟告?!?/p>
陳景慌忙學著日本人的禮儀,深深鞠了一躬:“鄙人在山城任職時,因職務之便,常與軍統(tǒng)人員往來。畫像上之人,與軍統(tǒng)行動處一位名叫林致遠的科長,確有幾分相像。”
一直立于島田身后的西村昭彥厲聲喝問:“說清楚,到底有幾分相似?”
陳景被西村的呵斥嚇得一抖,聽完翻譯轉述后,慌忙答道:“大…大概七八分相像?”
“到底是七分,還是八分?”西村的聲調陡然升高,壓迫感十足。
陳景投靠偽政府不久,一心想著如何盡快站穩(wěn)腳跟,贏得偽政府和日本人的信任。
當他看到林致遠的畫像時,便以為抓住了立功的機會,便想借此表一表忠心。
此前與他接觸的日本軍官態(tài)度都還算客氣,不曾想來到海軍司令部后,竟會遭到如此嚴厲的呵斥。
他頓時面色發(fā)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改口:“或…或許只有六七分?當時接觸不多,又已時隔一兩年,印象……實在有些模糊了……”
“八嘎!”西村在心中已認定,這完全是影佐機關刻意構陷。
他強壓怒火,轉而看向晴氣,語氣中滿是譏諷:“僅憑這人的模糊記憶,你們就敢擅自調查一位對帝國有卓越貢獻的商人?”
“若石川弘明因此事而寒心,不再向軍部供應棉紗、藥品等物資。這個責任,你們擔得起嗎?”
他轉向島田,言辭激烈:“司令官閣下,依我看,這根本就是惡意構陷……”
島田緩緩抬手,阻止了西村的繼續(xù)發(fā)難,“西村君,稍安勿躁,總要讓人把話說完?!?/p>
他頓了頓,看向始終沉默的影佐:“你們向本土核實的結果如何?”
影佐面色不太好看,但仍坦然回應:“我們已經聯(lián)系過八王子縣廳及川端村役所,石川弘明的戶籍檔案確實存在?!?/p>
“但林致遠此人與特高課一直在追查的,一名代號為‘穿山甲’的山城特工有關。從情報工作的角度,我們不能輕易排除任何可能性?!?/p>
島田沉吟片刻,對西村吩咐道:“通知佐川太郎過來一趟?!?/p>
“嗨依!”
由于佐川太郎此時仍被海軍留在禮查飯店,他只得讓橋本一木將“穿山甲”的檔案送至海軍司令部,并通知76號將王三也一并送來。
王三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他當初刻意將林致遠的畫像描述得只有五六分像,就是怕惹禍上身。
因此,他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辦公室里都是高級軍官,自然沒人會在意他這個小人物。
佐川將穿山甲的檔案袋遞給西村,西村展開后恭敬置于島田面前。
檔案中除了文字材料,還有一幅根據(jù)王三描述繪制的林致遠畫像。
島田仔細比對,畫像中的人與石川弘明確有幾分相似。
但石川弘明氣質儒雅沉穩(wěn),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從容氣度。
而畫像里的人則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肅殺之氣,兩人在神韻與氣質上,存在著本質的差別。
島田隨后拿起其他材料逐一審閱,半晌才開口問道:“佐川君,你去年就曾懷疑過石川弘明,還專門帶人前去指認過?”
佐川太郎躬身回應:“是的,閣下。”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王三:“王三當時仔細辨認后認為,兩人雖然容貌有五六分相像,但氣質、神態(tài)、舉止均有較大差異?!?/p>
“哦?”島田手指輕叩桌面,“但現(xiàn)在卻有人指認,石川弘明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山城特工。”
此話一出,會議室內頓時陷入一片短暫的沉默。
島田目光銳利地看向影佐:“影佐君,特高課的檔案我也看了。就拿去年針對山城的轟炸計劃來說,該計劃由大本營制定,直接交由江城第三艦隊執(zhí)行?!?/p>
“然而檔案顯示,這個山城特工竟比第三艦隊更早得知此項計劃?!?/p>
“我知道你的擔憂并非沒有道理,情報工作理應謹慎。但你們是否過于刻意針對石川弘明了?或者說,這是否出于陸軍的授意?”
影佐臉色一變,立即否認:“島田君言重了,影佐機關一切行動,只為帝國利益服務。”
島田冷哼一聲:“既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此事就到此為止。不能因無端猜疑影響我們與石川弘明的合作?!?/p>
“更何況,你們甚至等不及我們將人從華北接回,未免太過心急了?!?/p>
他隨即對西村吩咐道:“將這個人者帶回海軍情報處詳細審問,我要知道他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誣陷帝國的愛國商人?!?/p>
“嗨依!”
西村立即示意門外衛(wèi)兵將陳景架出去。
陳景頓時面無人色,嘶聲求救:“晴氣中佐!影佐將軍!這、這是何意啊?我是真心投靠新政府的??!”
影佐見狀,面色一沉:“島田閣下,此舉是否過分了?陳桑是新政府費盡心力從山城爭取來的重要人士?!?/p>
島田冷哼道:“你們影佐機關的手伸得太長了,我看,也該好好整頓下了?!?/p>
言畢,他不再多言,起身徑直離去。
此時,仍跪在地上的王三,早已冷汗透衣。
他雖不認識方才被押走的陳景,但也知道,神仙打架,自保才是王道。
他現(xiàn)在無比慶幸,當初沒有指認林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