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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厲鬼殘軀

  第四百六十八章

  趙福生警告聲一落,孟婆垂眸低頭,愣愣的看向她雙手抱著的‘鬼鍋’,半晌后嘆了口氣,允諾:

  “……好吧?!?/p>

  孟婆的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失望之意,想了片刻,將那鬼鍋接回死死抱在胸口,再問:

  “除了萬安縣的人,其他能喝么?”

  范必死幾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聽聞這話,又看向趙福生。

  趙福生提醒孟婆:

  “喝死人了要賠錢的?!?/p>

  ‘唉?!掀庞挠膰@了口氣,抱著鬼鍋,用力將其塞入自己胸前破開的洞中。

  那喪失了心臟的空胸腔內(nèi)隨即涌出大量暗紅的鬼霧,將這口特殊的鬼鍋包裹。

  鬼鍋被吞噬入其中,竟取代了心臟,緩緩將傷口填補,直至再也看不出破洞。

  說來也怪。

  這鬼鍋本是邪異之物,孟婆自燉湯之后,鬼性大于人性——竟做出了送湯給趙福生喝的舉動。

  可隨著她將這鬼鍋一‘吞噬’,反倒七情六欲逐漸回歸,鬼性被壓制,人性在復(fù)蘇。

  孟婆如恍然大悟,想起先前的種種,大驚失色:

  “大人,我——”

  “沒事?!壁w福生搖了搖頭:

  “你不用內(nèi)疚,無論如何,我最終并沒有把湯喝下。”

  當(dāng)鬼性占據(jù)上風(fēng),人的理智被壓制,孟婆所做的一切并非她的本心,只是出自于她本能的舉動。

  她只給趙福生遞湯,其實已經(jīng)是她極力壓制的結(jié)果。

  孟婆低垂下頭,捂著胸口,輕輕應(yīng)了一聲。

  鬼禍還沒有徹底解決。

  孫府的新娘一消失,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時光循環(huán)里的厲鬼失去了新娘,頓時法則被打破。

  根據(jù)鎮(zhèn)魔司以往經(jīng)驗,厲鬼法則被打變,就意味著‘鬼案暫時破解’——因為厲鬼需要離開這個地方,重新尋找一處適合它再度施展法則的適合之所。

  畸形的厲鬼身體開始逐漸虛化,四周的鬼域有解除的趨勢。

  “不能讓這厲鬼離開這里!”

  趙福生沉聲說道。

  眼前疑似孫紹殷身份的厲鬼法則是時光輪回,它一旦隱匿,將人困于時光中,要想將它逼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且四十三年前,它厲鬼復(fù)蘇之后,恰好孫府當(dāng)天沈藝殊也厲鬼復(fù)蘇,出現(xiàn)在孫家,將金縣孫家殺戮一空。

  從時間線看來,假如眼前的厲鬼就是‘孫紹殷’,也就證明他與沈藝殊之死時間相近,極有可能就是前后腳。

  他死后不久同樣厲鬼復(fù)蘇,生前未能完成的婚禮成為執(zhí)念,讓它追尋著婚禮的腳步。

  ‘孫紹殷’在金縣孫府復(fù)蘇的緣故趙福生不清楚,原因可能有很多種,最大的可能是人死落葉歸根,孫家無論在外發(fā)展得有多好,始終上陽郡金縣才是他們的祖籍之地,所以他出事后,孫府的人把他尸身帶回孫家打算安葬是有可能的。

  厲鬼在孫府復(fù)蘇,恰好在沈藝殊復(fù)蘇殺人之時。

  兩鬼同時復(fù)蘇,則剛好形成巧妙的平衡。

  沈藝殊殺人,孫紹殷執(zhí)念則是要成婚——于是雙方形成一個詭異的循環(huán)。

  孫府的人已經(jīng)死了,可卻活在‘孫紹殷’的時間中,在這個時間循環(huán)內(nèi),孫府的人孜孜不倦的準(zhǔn)備著婚事,為沈、孫二人籌備婚禮。

  而在大婚當(dāng)天,身穿喜袍的沈藝殊復(fù)蘇,殺死這里的每個‘人’。

  殺完‘人’后,沈藝殊被困在孫府游蕩。

  同時婚禮失敗,‘孫紹殷’的法則再度啟動,時間重置,新一次的輪回重啟。

  ……

  這種特殊的二鬼相伴、相克,使得孫家成為了一個既危險、又安全的詭異之所。

  沈藝殊要殺人、要尋鬼信使,但它被困住,無法外出;

  ‘孫紹殷’也要殺人,可鬼的殺人并非主因,而是以法則為主,死人則是行使法則的結(jié)果。

  它的法則是要完成婚禮,時光循環(huán)內(nèi),一旦觸及對婚禮的不利因素才會被鏟除,所以原則上只要不闖入孫宅,‘孫紹殷’的存在就是無害的,反倒變相的將沈藝殊攔住。

  幾十年下來,二鬼相伴、相克,并沒有四處游蕩,反倒厲鬼品階并沒有再提升過,仍維持在四十多年前的時候。

  趙福生想明白了這一點,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等人意外闖入,打破平衡之后的壞處。

  孫府的鬼案說簡單也簡單,說復(fù)雜也復(fù)雜。

  沈藝殊被孟婆收復(fù),平衡被打破,‘孫紹殷’失去了新娘,循環(huán)打破,法則仍要繼續(xù)。

  孫府不再是它駐留之地,它會尋找其他更適合的場所。

  按照它的法則,金縣內(nèi)只要有婚嫁之事的地方,都會成為厲鬼新的停留處。

  而它所到之處將人殺死,不會有另一個‘沈藝殊’困纏住它的腳步。

  以‘孫紹殷’的法則之強,它通過殺人迅速晉階,到時不知會成長至什么樣的可怕地步!

  同時孫府的鬼宅還困了一個特殊的來客——湯祖望。

  二十多年前,吳老財死后,絕望的吳家人背景離鄉(xiāng)逃離徐州昌平郡,踏上了前往上陽郡的道路。

  他們途經(jīng)金縣時,曾在孫府落腳,最終吳氏滿門被困死在此處。

  吳繼祖臨死前,算計了湯祖望,原本是想借鬼壓鬼,最終卻變相的將這位金縣鎮(zhèn)魔司的令司主事及吳家的所有人一起困在鬼域,陷入無盡的循環(huán)中。

  湯祖望出事后,厲鬼復(fù)蘇,鬼被困在時光循環(huán)內(nèi)。

  守門的周老頭兒恐怕早已經(jīng)意識到孫府的不對勁兒,出事之前,他應(yīng)該是真的見到了詭異現(xiàn)象,驚恐交加之下試圖后退逃離,恰巧因為這個舉動,再次被厲鬼法則標(biāo)記。

  他死于鬼禍。

  死后再度‘回到’鬼宅,活在了時光循環(huán)內(nèi)。

  而吳家人的時光也停留在了出事當(dāng)天,他們不知自己已經(jīng)死了,一直購買少女意圖制造新的鬼信使保全自身性命。

  賣女兒的人與吳家打交道的過程中,興許有人會發(fā)現(xiàn)端倪,也興許有人會在臨門一腳時心生悔意,繼而退縮——如此一來,后悔、退縮的人再度被鬼標(biāo)記,這也是金縣鬼臉瘡的來由。

  弄明白這些情況后,趙福生對金縣鎮(zhèn)魔司的湯祖望活了二十多年的原因也弄清楚了。

  湯祖望自然不是真的活著。

  他的情況與多年前離奇失蹤的鮑二一樣,興許在被吳繼祖算計,進(jìn)入孫府鬼域之后,湯祖望就意識到自己上當(dāng)了。

  身為馭鬼者,在發(fā)現(xiàn)身陷險境后,自然是要想辦法逃離的。

  湯祖望應(yīng)該費了功夫逃出鬼宅,回到了鎮(zhèn)魔司內(nèi),但他沒能逃過‘孫紹殷’法則索命,最后還是死了。

  他死之后,時間循環(huán)的法則壓制了他,因此湯祖望仍重復(fù)著逃亡那一天的生活:來吳家作客——發(fā)現(xiàn)不對逃離吳家回到鎮(zhèn)魔司——最終受法則掌控再度被‘請’回孫府。

  蔣縣令說他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在鎮(zhèn)魔司內(nèi)辦公,并不是湯祖望只有這兩個時間在,而是蔣縣令自身畏懼湯祖望,只敢在這兩個時間拜訪罷了。

  所有的謎團被一一揭開。

  金縣二十多年沒有鬼禍的緣故也被趙福生弄清楚了。

  孫府之禍遲早擴大。

  金縣人所謂的瘴氣,就是鬼域內(nèi)的標(biāo)志。

  吳府‘納妾’聲名在外,縣府百姓走投無路要賣兒賣女的,第一時間就想到要將孩子送往吳家——變相的送兒女們?nèi)牍淼?,將這一府鬼養(yǎng)大。

  如果趙福生不來,朝廷也不處理這里的禍患,最多不出十年時光,鬼禍遲早會從孫家蔓延至金縣,甚至越擴越大,禍及周邊村鎮(zhèn)。

  到時金縣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

  將一切解釋清楚后,趙福生再次重復(fù):

  “不能讓厲鬼離開鬼域?!?/p>

  ‘孫紹殷’一跑,要想抓它就難了。

  且鬼域內(nèi)的湯祖望也會隨即復(fù)蘇。

  它的厲鬼法則特殊,只要人心生畏懼、后退之念,則必死無疑。

  尋常人見鬼哪有不跑的?到時滿城百姓恐怕都會被湯祖望標(biāo)記,就算趙福生有三頭六臂,手眼通天,難免也要死人。

  一旦死人,封神榜會再扣她功德。

  不妥!

  想到此處,趙福生再度試圖請封‘孫紹殷’。

  沈藝殊品階已經(jīng)達(dá)到了劫級,當(dāng)日能與鬼差馬面相抗衡的可怕存在,‘孫紹殷’能困它,也非普通鬼物。

  她心念一轉(zhuǎn),封神榜的提示卻再度響起:未感應(yīng)完整的劫級以上大鬼存在,無法赦封鬼神。

  “無法感應(yīng)完整的劫級大鬼——”

  相同的提示音趙福生已經(jīng)聽過兩次了。

  她第一次聽時便覺得不對勁兒,只是當(dāng)時危機未解,來不及細(xì)思,此時再聽,便意識到封神榜提示的重點之處:完整的劫級大鬼。

  “難道‘孫紹殷’是不完整的?”

  她這樣一想,便再次意念一動:赦封‘孫紹殷’為鬼神。

  封神榜提示:

  感應(yīng)到孫紹殷的存在,請封為神。

  赦封失敗。

  無法請封被分解的厲鬼,宿主需要將厲鬼拼湊完整,才能赦封鬼神。

  封神榜的提示令得趙福生心中大石立即落地。

  眼前的厲鬼竟然真是孫紹殷。

  不知他當(dāng)天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竟然也在沈藝殊出事后離奇死亡,且尸身并不完整(不知道他是身前還是身后遭人分解的)。

  確認(rèn)了孫紹殷的身份,且知道盤據(jù)金縣二十多年的鬼案只是它的一段殘軀所造成的后,趙福生心中倒是有些微的吃驚,同時也意識到沈藝殊的案子恐怕也有蹊蹺之處。

  孟婆雖強,但沈藝殊已經(jīng)是劫級的厲鬼,雙方對陣,孟婆解決得過于輕松,本來就令趙福生疑惑。

  孫紹殷能以不完整的鬼軀困住沈藝殊,想必此地的‘沈藝殊’也并非完整的。

  這樣一來,當(dāng)日眾人在船上遇到的沈藝殊究竟是不是完整,又是另一個疑問了。

  此時線索雜亂,暫時想不出一個頭緒,趙福生索性不想了。

  她如今馭使的厲鬼不少,手里的功德值也多,使用起來半點兒不心疼。

  眼見孫紹殷要跑,她隨即打開地獄,將鬼戲班請出!

  孫府本身就是是非之地,正是養(yǎng)鬼的好去處。

  鬼戲班一出現(xiàn),隨即戲臺就擺開了。

  鬼域是現(xiàn)成的,鬼戲班的桌椅迅速的將孫府的‘喜宴’取而代之,一個個原本坐著吃席的‘來客’迅速變成了鬼戲班的座上賓。

  戲臺子搭建,一個個鬼花旦搖曳著站到了戲臺上。

  鑼鼓‘咚鏘’響起,原本要離開此處的孫紹殷一下就被鬼戲班‘拉’住了腳步。

  達(dá)到了災(zāi)級的鬼戲班是十分可怖的——對鬼的誘惑力也達(dá)到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孫紹殷僵硬的拖轉(zhuǎn)著并不協(xié)調(diào)的身軀,緩緩?fù)鶓虬嘧拥南簧献摺?/p>

  它的情況特殊,被柳春泉引領(lǐng)著坐到了距離戲臺最近的位置處。

  封神榜的提示音響起:

  一場大夢夢生平。

  對孫紹殷來說,人生四喜:他鄉(xiāng)遇故知;久旱逢甘露;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這一切他都差點兒得到,卻在即將獲得時,又失去了。

  四喜變四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寧愿糊涂的死,也不想清醒的活。

  興許鬼戲班的存在,能給它帶來些許慰藉。

  孫紹殷的生前,最遺憾的是他大婚之時,因為受到種種影響,未能大張旗鼓的辦。

  他聽說天下有個名戲班,名叫黃泉戲班,班主柳春泉最擅經(jīng)營,養(yǎng)出數(shù)代百靈,嗓音、身段俱是天下無雙。

  孫紹殷想在自己的婚禮上請來黃泉戲班,為未婚的妻子沈藝殊唱一臺戲。

  ……

  趙福生請出戲班的舉動,恰好迎合了孫紹殷生前未了的遺愿,令它順從的坐上了戲桌,被收入戲班之中。

  孫紹殷一被制住,時光的循環(huán)被打破。

  被困在時光內(nèi)二十多年的湯祖望立即復(fù)蘇。

  只是它還未來得及施展法則標(biāo)記、殺人,隨即鬼戲班的唱腔便傳及鬼域的每一處。

  湯祖望同樣也受到了鬼戲班的引誘,緩緩?fù)鶓虬嘈衼怼?/p>

  鬼戲班的影響力還在擴大。

  隨著孫府的案子一解決,意味著壓制了金縣二十多年的平衡被打破。

  陰霾之下無凈土!

  大漢朝苛捐雜稅沉重,每年各式各樣的徭役名目繁多。

  百姓怨氣深重,使得這人間成為蘊養(yǎng)厲鬼的溫床。

  人生前受盡苦難,死后厲鬼復(fù)蘇。

  活人走投無路,受朝廷壓迫,受大戶盤剝,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底下的百姓有苦無處訴。

  厲鬼復(fù)蘇后無節(jié)制的亂殺人,于是鎮(zhèn)魔司應(yīng)勢而出。

  這個專為鬼而生的存在,最終也成長為壓制在百姓身上一座沉重的大山,形成了惡性的循環(huán),將大漢朝籠罩在陰霾之下。

  這種可怕的惡性循環(huán)形成一個龐大且自然的機制,如同一種枷鎖將每一個人裹挾其中,令人、令鬼都無法逃脫。

  二十多年來,金縣壓制了不少的鬼禍。

  一個湯祖望坐了下來,緊接著是第二樁復(fù)蘇的鬼案、第三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