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怕死想逃,比百姓更怕死的人,是光宗帝。
光宗帝收拾好行囊,大喊高仿和蘭公公:“來人哪,都給朕退下!”
禁軍在門口腳抬起來又懸著,他們是進(jìn)去還是退下?
蘭公公看著禁軍,十分心塞,罵道:“還不快進(jìn)去,讓陛下等著嗎?”
“可陛下說都退下?!?/p>
“那前半句呢?”
“來人哪?!?/p>
“那你還不快進(jìn)去?”
大家都進(jìn)了大殿,才知道,光宗帝要殿前司、暗衛(wèi)營護(hù)送,光宗帝及其后妃、五皇子,要連夜離開京城。
他們的皇帝聽聞北炎軍殺進(jìn)來,要先逃跑。
不含四皇子!
光宗帝下旨:由四皇子監(jiān)國。
只要朝堂有人監(jiān)國,百官就不能隨意離開。
百官不離開,百姓就不能隨便逃離,京城就有可能保住……北炎軍滾蛋了,光宗帝就能回來繼續(xù)做皇帝!
光宗帝是懂邏輯的。
沒毛病!
蘭公公小心翼翼地說:“陛下,其實把謝家軍調(diào)過來,由謝飛原先的部下為統(tǒng)領(lǐng),也不是擋不住北炎軍……”
“那是以前,現(xiàn)在北炎軍都打進(jìn)來了,再把謝家軍攏在一起,哪里來得及?”
光宗帝說道,“蕭鋒那個狗東西,他茹毛飲血。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朕可不能被他逮住剝皮楦草,把肉拿來熬油點天燈!”
光宗帝一門心思逃跑,連話都不想和蘭公公多說,怕影響逃跑速度。
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對蘭公公說:“哎,對了,你要留下陪四皇子上朝,這樣百官就不信朕已經(jīng)離開了?!?/p>
蘭公公:……您考慮得真周全!
次日,老百姓看見城門罕見地開了。
那些急于打聽消息的往城里涌,那些急于出城的“知情人”拼命往城外跑。
朝堂上,為了表示陛下只是重病,蘭公公專門留下。十四歲還不滿的四皇子,穩(wěn)穩(wěn)地坐在朝堂。
聽著一道又一道北方來的各種急報,面上不顯,心里焦慮又悲涼。
國門守不住,江山也守不住了!
不管他怎么裝乖,他還是成了被犧牲被放棄的那個,是重封的祭品。
四皇子努力冷靜地聽取大家的意見,逐項安排京城防御,安排北方各州抗敵。
百官其實心思已經(jīng)不在朝堂,都希望四皇子放他們離開,四皇子不走,他們也不能離開。
四皇子干嘛這樣敬業(yè)?學(xué)學(xué)光宗帝不好嗎?
氣得御史臺于大人大罵都是尸位素餐之徒,國難當(dāng)頭不思報國,反而怕死想逃。
有官員就說:“你罵什么罵,陛下在哪里我們在哪里,這不是忠君是什么?難道要我們與陛下二心嗎?”
四皇子道:“本皇子奉旨監(jiān)國,只要父皇沒有下旨讓你們離開京城,誰離開就誅九族!”
散朝后,四皇子去了宣平侯府。
當(dāng)日,顧硯辭一身戎裝,蒙面出府,親自帶了一支精銳騎兵南下。
宣平侯爺告訴四皇子,既然陛下已經(jīng)放棄他,那就放手一搏,燕王離開了封地,目前也逃往江南,那就派死士在半路刺殺。
五皇子由顧世子刺殺。
這樣,光宗帝五個皇子,只剩下大皇子晉王和四皇子李正弘,晉王是個酒囊飯袋,根本沒有治國才能。
但是晉王可以籠絡(luò)一下,至少不能讓他收留燕王。
而皇后一直跟著光宗帝,她會下藥給光宗帝,光宗帝再也生不出新的孩子來。
屆時,光宗帝只有四皇子一個兒子可繼承大統(tǒng),他沒得選,只能全心全意為四皇子打算。
而且要趕在光宗帝過大江之前,盡快殺掉燕王和五皇子,栽贓在北炎軍頭上。
逼著光宗帝派人正大光明地接走四皇子。
不然,四皇子只能“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以身殉京城!
四皇子:允了!
*
三水城客棧。
王都統(tǒng)把騾車給謝歲穗送來,在流放隊伍引起轟動,不,躁動。
將軍府每天很會吃也罷了,現(xiàn)在居然騾車也坐上了!
老沈氏最不能忍。
她也要坐車,她要謝楚生坐車!
可她現(xiàn)在說不出話來了,對著小沈氏比比畫畫,叫小沈氏把謝楚生先弄到騾車上去。
謝楚生是謝星暉的親祖父,他必須讓謝楚生坐騾車。
這個提議得到全家人的一致贊同。
謝川言早就不想抬謝楚生了。
只要謝楚生能蹭上車,謝川妄上車還會遠(yuǎn)嗎?
于是謝川言、謝斯年、小沈氏、韋雪為首的前寧國公府人,找到駱笙。
“大嫂,這騾車得讓爹坐。他年紀(jì)大了,也不知道能活幾天,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折騰死!”謝川言道,“爹是大哥的親爹,星暉的親祖父,不看僧面看佛面,這車必須爹坐上?!?/p>
小沈氏道:“大嫂你放心,爹坐上去就行,我們都不會占這個便宜?!?/p>
韋雪也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一脈同根生,打斷骨頭筋相連,誰家不吵吵鬧鬧?大嫂還是安排公公坐車吧?!?/p>
……
駱笙看著這些找上門的嘴臉,哈哈大笑。
“你們哪里來的臉求坐車?”
“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誰說的?斷親了,那就是兩個謝字!”
“這車是我閨女孤膽入賊穴得到的獎勵,那個時候,你們還推我閨女給匪首做壓寨夫人?!?/p>
“對了,沈月如,你這幾天在賊窩里接待了多少男人?”
“沈姨娘的舌頭不疼了嗎?”
“謝斯年,我和將軍過年去寧國公府給謝楚生拜年,你在給我們的茶水里撒尿,你當(dāng)我們忘記了嗎?你那時候已經(jīng)十五歲了!”
駱笙提到謝飛一下子就爆發(fā)了,“你們這些畜生,都斷親了,還有臉求坐車?你們算什么東西?”
她憤怒之下,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手里拿著樸刀的木柄,大棍就打了下去。
她是一個女人,就算她把對方都打了,薄衛(wèi)和董尚義也說不出怪她的話來。
謝星暉兄弟三個站在邊上,任由母親發(fā)揮,母親是武將,就算快五十歲了,打這些人也綽綽有余。
駱笙打這群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占理。
駱笙的話像刀子,首先被扎跑的是小沈氏,她這幾日在賊窩里至少被十個土匪睡了。
她和落梅都沒保住清白,哪里想到駱笙什么面子都不給,直接罵出來?
她羞憤地逃回去,被沈玉蝶勸住了:“娘,你可不能出事,好死不如賴活著?!?/p>
謝斯年第二個被罵回去,駱笙把他從小對將軍府做的惡事都說了一遍,氣得張成拿鞭子把他們抽回去了。
才把老沈氏的子孫抽回去,卻見一個人站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責(zé)將軍府。
“你們又是大吃大喝又是騾車,你們是來流放還是來享受了?有沒有顧及別人的煎熬?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們是想挑起所有犯人的不滿而導(dǎo)致隊伍不安嗎?”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孟放鶴的兒子孟景,那位八歲就案首的神童。
謝歲穗想伸手揍人,但是她想叫大哥用實力把這個鼻孔朝天的神童碾壓下去。
大哥可是文科舉的探花郎。
探花郎不僅僅是長得好看,知識淵博不亞于狀元。
她都做好大哥迎戰(zhàn)的準(zhǔn)備了,只是她沒想到,二哥往前一步。
鹿相宜詫異地看著謝星云,說了一句:“夫君,你要做什么?”
謝星云說:“他不是自詡神童,一向看不起殺敵的將軍嗎?今天讓我和他辯一辯?!?/p>
他話落,孟景就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張?zhí)N也難得笑起來,自從夫君去后,她一直悶悶不樂,擔(dān)心母子被人欺辱,擔(dān)心自己后半生無靠,這不,兒子開始立威了。
謝星暉要是下場與兒子辯論,無論輸贏謝,星暉都是輸了。換成謝星云下場,雖然兒子立威的力度小了些,但這是文人對武夫的碾壓。
贏了他便為天下讀書人長臉,打?qū)④姼哪樉褪谴蛎Х虻哪槨?/p>
孟放塵也捏著胡子笑,孟景到底是自己侄兒,碾壓別人是孟家之幸。
老沈氏一伙更得意,剛被駱笙擠兌一番,馬上就有人來打?qū)④姼哪樍耍麄兗辈豢纱?/p>
謝川言、謝川妄都哈哈大笑:“二郎要與孟神童比試文采?腦子壞了吧?”
有得比嗎?
就連薄衛(wèi)和董尚義都不看好。
薄衛(wèi)說:“大少爺,還是你下場吧?”
董尚義也說:“二少打仗行,這種文人的活兒還是大少你來得好?!?/p>
就算讓謝三郎下場,也比謝星云強(qiáng)?。?/p>
客棧里有許多人都圍攏來看熱鬧。
謝星暉倒也沒有擔(dān)憂,說道:“來,我們押個注,賭注是你們手里的餅子,我將軍府出一囤白面饅頭,押謝星云贏?!?/p>
謝星朗問謝歲穗:“你拿一包核桃桂花糖出來,我們押上?!?/p>
謝歲穗眼睛一亮,還是大哥會玩!
“三哥你押一包核桃桂花糖,我押一只燒雞!”要玩就玩刺激一點,輸人不輸陣。
全體流犯都開始轟動了,將軍府竟然押一囤白面饅頭、一只燒雞還有一包核桃桂花糖。
大家都舔舔嘴唇!
唐斬把新發(fā)的三只餅子都押謝星云。
除了唐斬一家、將軍府一家,還有薄衛(wèi)和董尚義,沒有人押謝星云。
孟景說:“謝小姐,饅頭燒雞算什么?你要押就押騾車,你哥輸了,騾車歸大伙公用?!?/p>
謝星朗說:“騾車是我妹妹的,無論你們賭不賭,你如何攻訐,騾車不做彩頭!”
“賭不起嗎?”
“你不必激我,這是江大人獎勵的,別人的禮物沒有拿出去賭的道理?!?/p>
“你們是怕二少將軍輸吧?”
張?zhí)N端著大儒風(fēng)范出來,說道:“蚍蜉欲撼參天樹,螳臂焉能阻巨車,可笑愚人空自恃,不知身似井中蛙!
景兒,別人都不敢拿出彩頭,你也不要為大伙打抱不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