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的眼睛甚至是一面恍神的白,格外刺眼。
她低頭眨了眨,視線才微微清晰。
最先引入眼簾的是一雙沾了泥濘的皮鞋。
哪怕略顯臟亂,可光滑的皮面依舊閃著明顯昂貴不已的光澤。
耳邊是訓練有序的噠噠皮鞋聲。
“全部蹲下!抱頭!”
一批批西裝革履的冷面保鏢涌了進來,手上是刺啦開啟的電棒,直直對準了倉庫里幾人的面門。
仿佛只要他們敢掙扎,下一秒便會準時地出現(xiàn)在他們的額頭正中央。
而眼前是厲寒忱,他還真敢且有能力做得出來。
倉庫里的混亂瞬間被控制住。
“厲……寒忱?”
顧紅喉嚨干澀,那雙死寂的眼睛中終于瀉進了一些亮光。
她難掩驚訝地看向來人。
厲寒忱目光深邃,看向她渾身的狼狽眼神中多了幾分森寒,可對上女人詫異的視線,又在頃刻間放軟。
這么多天,她就被丟在這樣的角落?
他的視線同時劃過周遭的環(huán)境。
他剛一跨入這里就覺得一陣陰濕氣涌上四肢百骸,顧紅一個本就瘦弱的女人如何能受得了?
厲寒忱心頭起起伏伏著復雜著情緒,腿邊攥起的手背青筋直跳。
他的視線落在顧紅蒼白的臉上,頃刻間旁的情緒又瞬間成了浮云。
“疼嗎?”
他半跪下,膝蓋扣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顧紅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似乎在辨認眼前一幕是否是夢境。
直到男人帶著一絲粗糙的掌心落在她的臉頰上。
“沒事了?!?/p>
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股讓人心安的魔力。
顧紅張了張嘴巴,卻發(fā)現(xiàn)喉嚨處哽著什么。
她不可否認是怨厲寒忱的,甚至是恨,只是出獄后她漸漸努力將那些強烈的情感統(tǒng)統(tǒng)擱置。
她想無視他,不在意他,也確實慢慢做到了。
可是這一場瀕臨死亡的災難落在她的頭上,見到厲寒忱的那一刻,比怔愣來的更快的是酸澀。
“你……你怎么找來的……”
顧紅努力伸直著身子,想保持著向來的風骨。
可是渾身的酸痛卻叫她冷嘶一口氣。
“別動?!?/p>
厲寒忱語氣強勢,手上的動作卻溫柔。
他緩緩揭開顧紅手臂上沾染了血痕的長袖,用著帶在身上的消毒液和繃帶做簡單的包扎止血處理。
新傷舊傷疊在一起不曾被處理,漫出的血漬在傷口處和衣物粘連,稍微拉扯就疼地不行。
顧紅死死咬著唇瓣努力不去發(fā)聲,可痛苦擰緊的眉頭卻讓厲寒忱的視線深凝。
“疼就喊出來?!?/p>
厲寒忱眉頭緊鎖,看起來嚴肅又陰鷙,可是手上的舉動又格外割裂,小心翼翼地生怕給顧紅多增苦楚。
顧紅抿著唇搖頭,只是額上的密汗卻暴露了她此刻的煎熬。
厲寒忱眼神閃爍,手上的動作更加緩慢。
“這樣呢?疼嗎?”
他輕聲詢問,這次卻沒有絲毫回應。
抬眸一看,顧紅已經合緊了眼,像是再也不會醒來!
厲寒忱不敢再動,趕忙擱下手上的東西:“林斌!”
聲音急切又暴戾,帶著風雨欲來的迅猛。
被分到另一邊找人的林斌心頭猛地一跳,趕忙大手揮下,帶著身后的保鏢快速往厲寒忱發(fā)聲的位置趕去。
看到地面上宛若脫水游魚的顧紅,林斌再也保持不了平常的淡定,眼睛里滿是震驚。
這還有人樣嗎?
他下意識看了眼厲寒忱的臉色,果然陰沉無比。
他將顧紅打橫抱起,小心地盡量避開了她身上的傷口。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顧紅如此瘦弱,輕飄飄的像是一點重量也沒有。
怎會如此?
救護車“嗚嗚”響著將人帶走,林斌被厲寒忱留下處理“爛攤子”。
“敢動手前就應該想到后果?!?/p>
厲總冷冽森狠的嗓音猶在耳畔。
林斌想著夫人奄奄一息的模樣,猛地將手一壓:“把涉事人員全部逮捕!為首之人給我綁起來!怎么對夫人的就怎么還給他們!”
一聲令下,身后的保鏢們就仿佛飛向靶子們的羽箭。
不多時,一群人便烏泱泱地俯身跪在林斌跟前。
想到著無上的榮光,林斌身上也帶了些傲氣。
他的面頰緊繃,還真有幾分厲寒忱平常的樣子。
他上前一把將低嗓男和猥瑣男扯了出來。
此刻,倉房中卻傳來一道難以言喻的低吼聲,
低嗓男的猥瑣男顫了一下。
為了更好的拍攝,他們給那個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蠢貨喂了藥。
這時候算算,恰好正是藥效發(fā)作了。
不等他們多想,下一刻,兩人的后脖頸被人掐住,提小雞般猛地提起。
兩人瞬間傻眼,而接下來的動作讓他們驚恐地掙扎起來:“你們想做什么?!放開我們!”
“做什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林斌冷笑。
兩人同時被丟進漆黑的倉庫。
大門合上,饒是他們如何拍打都毫無作用。
林斌冷冷勾唇,
他剛才可是給那個大塊頭又喂了一劑猛藥。
他們想怎么對夫人,那就自食惡果吧。
很快,倉庫里傳來痛苦的哭嚎,夾雜著齷齪的興奮吼叫,就仿佛一個發(fā)泄的原始人在歡呼。
里面的慘狀讓兩人的手下五官都扭曲起來,看著圍著他們的一群保鏢,就仿佛見到了鬼一般。
林斌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了這間廢棄汽修廠,光是挖出的這一大批人他就意識到不對。
經過一番調查,確定就是一個一直都游走在被逮捕邊緣卻依然逍遙法外的犯罪團伙在此落腳。
“林助理……”‘
一個保鏢湊到他耳邊說了什么,林斌眉頭擰起:“帶我去?!?/p>
兩人很快一起出現(xiàn)在一個相比較別的簡陋屋子略顯整潔的房間上面還放著幾瓶倒著的護膚品瓶子。
林斌擰眉將整間屋子翻了個遍,又找到了一些化妝品和用來別頭發(fā)的黑色一字夾。
幾乎可以確定這是一個女人的房間。
有著這樣的待遇,只怕身份也不會低。
“這里住的是誰?”
林斌回到倉庫外眾人半蹲著的地方,將剛才拍下的房間照片給他們一一傳閱。
他們只掃了一眼,就仿佛看見洪水猛獸般。
唯有角落處一個相比較稚嫩的年輕男人承受不住問詢,說道,“她只聽從大老板的命令?!?/p>
大老板……
林斌蹙起眉頭,沒想到這樁事牽扯地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提到大老板的同時,他掃過在場一眾人,發(fā)現(xiàn)他們面上的神情除了敬畏便是茫然。
他站起身,打住了話頭。
“把這些人帶下去,移交秦城警方?!?/p>
……
顧紅被救回來的消息還沒傳開,第一法院已經陷入了白熱化。
張榮鼎站起身,字字珠璣,將顧顏說地面色慘白。
她緊緊攥著鋼筆摩挲,試圖掩飾自己緊張的內心。
可面上的不自然卻如何都遮擋不了。
許視頭疼地擰著眉心。
早知道就不帶他過來了,沒想到他還是選擇了自己。
張奇峰看著眼前的局勢幾乎是一邊倒的勝利,晃著還沒醒酒的暈乎腦袋,當即就炸了:“顧顏,你不是說我們肯定……”
“唔——”
顧顏眼睛一緊,倒是身邊的老師率先一步把張奇峰的嘴捂住,又強勢地按著他的肩頭叫他坐回原位。
上面坐著一個面容陌生的男法官,他掃了眼文件旁邊夾雜著的小字條。
那是自己頂頭上司剛剛親自塞給自己的,要他以最大的可能去幫顧顏。
可是……
他抬頭看了眼兩邊的情況。
張榮鼎滿面紅光,意氣風發(fā),只是許視卻貌似有些黑臉。
而張奇峰那邊個個臉上灰敗一片。
這叫他怎么幫?
可不幫,又是下一個方玉?
就在猶豫之時,許視卻倏地起身。
“我認輸。”
“是我侵權,是我作偽證,是我偷了專利,也是我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其他人是無辜的,錯在我許視一人?!?/p>
他的聲音就仿佛一陣清風吹過,既有著讓人陡然清醒的魔力,還有著讓人張大嘴巴詫異的本領。
張奇峰傻在原地。
別人不清楚,他自己卻是心如明鏡。
明明是自己多研究了一些別人的專利,只是沒想到這次踢到了星索研究所這個鐵板,這次他甚至請了整個秦城都赫赫有名的顧顏小姐。
因為他賊喊捉賊,確實有些心虛。
只是許視為什么要“承認”是他偷了專利?
在張奇峰身側的顧顏也松了口氣,微微抬起下巴,仿佛剛才挫敗的人不是自己。
張榮鼎感受桌下死死壓著他手臂的強硬。
他垂下眼,幾乎認命了:“諸位,沒想到我的委托人竟然會主動承認,想必此案不用再審了。”
瞬間扭轉的局勢讓張奇峰傻了眼。
張奇峰下意識詫異地扭頭看向顧顏,見她長舒出一口氣,嘴角掛上“早該如此”的笑。
他幾乎瞬間覺得世界玄幻了。
錯的人贏了,對的人輸了。
難道……是她做了什么?
這個想法甫一出現(xiàn),他心頭猛地一跳。
緊接著他就注意到今天顧紅沒有出現(xiàn)!
是臨時有事缺席,還是再也不會出現(xiàn)?
緊接著便收到了顧顏警告的眼神。
張奇峰心下大喜,扯了扯衣領又咳了咳嗓子,坐直身子擺出一個傲慢的姿態(tài)。
他站起身:“哼,既然星索研究所承認了抄襲我們的專利,還需要什么庭審?”
張榮鼎面色灰敗,脫力地坐回原位。
許視早已設想過千百次這樣的場景,倒是面色如常。
“念及星索研究所科技并未上架發(fā)行,要求星索研究所賠償原告的精神損失費用,以及在公共平臺為張氏科技有限公司發(fā)布澄清事項,恢復名譽?!?/p>
法院的判決已下,終于結案。
張榮鼎再沒了登上法院的興奮,就仿佛落敗的無力公雞,不再雄赳赳氣昂昂地昂首挺胸。
張奇峰那邊卻截然相反,甚至還跑到許視跟前耀武揚威。
顧顏也跟著在一邊站定。
“許視,都說了,別和我斗。你一個在厲總手下打工的,不會以為跳槽到國外就能有什么出人頭地的成果吧?”
張奇峰上下掃視著神情冷淡的許視,眼神譏誚。
顧顏則刻意地做出朝著許視身后打量的動作,故作疑惑:“姐姐也是因為知道這次庭審無法勝訴,所以沒有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