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心思一眼就能看懂,張平安聽的心里難過。
但西北之行不是兒戲,更不可能帶著孩子胡鬧。
多少頭也不夠砍的。
“等爹回來了,爹再帶你出去玩,好嗎?現(xiàn)在爹是出遠門正經(jīng)辦差,沒辦法帶上你,你剛過完生辰,又大了一歲了,能明白爹的意思的,對不對?”張平安蹲下身扶住兒子的肩膀慢慢說道。
小魚兒聽完,這次沒再撒潑打滾的鬧騰,昨日晚上哭了一晚上,他實在是沒有鬧騰的力氣了,現(xiàn)在眼睛都還腫得像個核桃似的。
他之所以鬧騰,也是希望憑借親爹的寵愛能將人留下。
但剛才張平安認真的語氣讓他明白了,無論他再怎么鬧都是沒用的。
等張平安抬起手幫忙擦眼淚的時候,小魚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已不知不覺又哭了,他明明沒想哭的,他討厭這樣的自已,什么都做不了。
當下也不要張平安幫忙,自已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胡亂將眼淚鼻涕擦干凈了。
帶著濃濃的鼻音問道:“為什么爹一定要出門辦差?為什么總要聽別人的啊,咱們自由自在的過自已的日子就不行嗎?我討厭這種感覺!”
小魚兒現(xiàn)在還小,書還讀的不夠多,因此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叫無能為力。
但他已經(jīng)越來越意識到權力的重要性了,權力越大,才能活得越自由。
“咱們家的日子相比許多人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凡事總要付出代價的,不可能不勞而獲,等你長大你就明白了”,張平安摸了摸兒子的頭。
然后吩咐丫鬟將兒子牽進去重新洗把臉,換身衣裳。
等小魚兒收拾好出來時,張平安已經(jīng)擺好了早飯。
“快過來,特意給你帶了你愛吃的豆腐腦和羊肉鍋貼,豆腐腦里面放了白糖,滋味很不錯”。
“謝謝爹!”小魚兒怏怏不樂的自已扶著凳子坐下。
然后默默拿起勺子喝豆腐腦,雖然沒再哭鬧,但看著有些蔫蔫的,可憐的很。
張老二和徐氏從小花園那邊拾掇完菜地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徐氏心都酸了,眼淚瞬間又流了出來,未免兒子看了難過,她背過身用袖子擦了擦,示意張老二先進去。
“我洗把手去!”
倆人年紀大了,又衣食無憂,平時沒什么事兒干,等小魚兒上了學堂后就更無聊了。
因此在小花園那邊開了幾壟菜地,專門種些時令蔬菜,算是打發(fā)時間了。
張平安也很支持,平時休沐經(jīng)常會帶著小魚兒一起幫忙。
其實,不是沒有其他同僚的家眷下帖子邀請徐氏一起去賞花、品茶,或者是打牌之類的消遣活動。
徐氏剛開始還興致勃勃地去了兩次,之后就深深明白自已跟她們都不是一路人,加之每次去還得帶不少貴重的禮物,玩的也不開心,便漸漸變得不愛去了,還不如留在家里清靜,或者去集市上逛逛自在。
張老二是男人,消遣就多得多,平時出去下棋、釣魚、茶樓聽書等,一晃一天就過去了。
但徐氏要是菜地有事讓他留在家里幫忙,他也是從不拒絕的。
少年夫妻老來伴,老了老了,他對徐氏也越發(fā)好了,兩人再也想不起從前還有過互不理睬的日子。
這時張平安才看到兩人站在院子里,笑著抬頭問道:“爹、娘,你們用過飯沒有?這鍋貼和豆腐腦我買的有多的,你們要不嘗嘗?”
張老二聞言笑容慈祥的走進來,看了看,端過豆腐腦吃了起來,“鍋貼太油了,我年紀大了可吃不了,就吃點軟和的豆腐腦吧,剛才早上起來我已經(jīng)喝過粥了,現(xiàn)在也并不太餓,看看你娘吃不吃。”
“是老白家的羊肉鍋貼吧,這個我愛吃,別浪費了”,徐氏這時收拾好了情緒,邊說邊走了進來。
張平安看人都在,于是說出了自已的打算,笑道:“爹、娘,你們?nèi)艚袢諢o事的話,我便讓畫師今日到府上來幫咱們?nèi)耶嬕环袠穲D吧,就是把咱們?nèi)宜膫€人都畫進去,也算做個紀念,不管什么時候都能拿出來看一看,以后只要我在京,每年都畫一幅,就挑小魚兒生辰的時候吧!”
“哦,行樂圖我知道,請畫師畫了以后還要上色、裝裱,挺貴的”,徐氏聽過這個。
很多大家族都會請畫師畫行樂圖,家里人按照輩分站著或者坐著,然后畫師按照各自的模樣,把人畫好,再上色、裝裱。
也就是現(xiàn)在的全家福的意思,但形式更莊重,也不是一般家里可以請的起的。
這時候好的顏料很貴,都是用稀有礦石做的,好的畫紙更貴,技藝好的畫師也不便宜。
一趟下來,沒有三四十兩銀子下不來。
因此徐氏從來沒考慮過請畫師,完全沒有這個概念。
聽完第一個反應是拒絕,再一想兒子這一出門,千山萬水的,看不到人,看看畫也好。
想了想,便摸了摸小魚兒的頭應道:“也好,咱們家還沒有畫過行樂圖呢,請個好些的畫師吧,我聽說有的畫師技藝不行,用的顏料也不好,容易褪色,那可不行,既然請了就請個好的。”
“這個我有數(shù),娘,您放心吧,是樞密院的下屬推薦的,想必也不敢不用心”,張平安笑道,臉上松快了一些。
小魚兒靜靜聽完了才插嘴道:“還有娘,我娘也要畫上去,家里不能缺了一個人!”
“傻孩子,你娘不在了,這畫師怎么畫嘛!”徐氏愛憐道。
“我不管,總之不能少了娘!”小魚兒抿著嘴一臉倔強。
“當然不能少了你娘了,但是畫師也不認識你娘,回頭畫完了爹補上吧,爹的畫功還成,別鬧脾氣了”!
張平安承諾自已會把人補全,小魚兒才算開心了。
人是早就打過招呼的,張平安讓小虎跑了一趟,說了聲,畫師很快便跟著過來了。
帶的架子和筆墨紙硯真的不老少,光筆粗粗細細就有十幾支,墨也分了好幾種。
小魚兒有些好奇地歪著頭打量,張老二和徐氏則是坐的端端正正的,生怕畫丑了。
畫師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看著很溫和,話也不多。
跟張家眾人行禮后,便指導著眾人坐下,調(diào)整好坐姿,確定沒問題了,然后開始作畫。
一直到正午時分,才落筆。
“好了!”畫師溫聲笑道,輕輕擺了擺酸痛的手腕,將畫紙調(diào)了個方向給眾人看。
因為張平安提前打過招呼,自已要加一個人在旁邊,因此在張平安旁邊還有一塊留白,顯得有些突兀。
除此之外,這幅行樂圖算得上是畫的很不錯了,形神兼具,連小魚兒的雙眼皮都畫出來了,十分細致。
剩余就是得等畫晾干后著色了,加急的話后日晚些時候就能拿到。
正好能趕在出發(fā)前看上。
“爹,你說你要把娘補上的”,小魚兒追問道,生怕親爹忘了。
張平安邊點頭,邊拿起筆,無奈道:“知道了,你快和祖父祖母去用飯吧,爹畫好了就來,畫師還等著上色呢!”
“不,那我也等會兒再吃,我要陪著爹一起!”小魚兒說完吩咐下人拿了把椅子過來,就撐著臉坐在旁邊看著。
“算了,就讓他在旁邊等吧”!
不等張平安拒絕,張老二就幫忙勸著,他實在是心疼孫子,這孩子太可憐了。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旁邊留白的部分才補好,和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此時畫師用完午飯出來,看到后也忍不住贊了幾句,“張大人技藝精湛,在下自愧弗如啊!”
這話張平安聽聽也就算了,嘴里客氣道謝:“不用謙虛,你畫的很好,畫晾干后你便帶回去上色吧,盡快送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