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宮門附近,只見前往宮中哭臨的馬車絡(luò)繹不絕。
馬車速度也漸漸變慢下來。
大家便都下了馬車步行前往。
這個時候,態(tài)度很重要。
稍有不慎,恐怕就會落下一個不敬皇后的罪名。
在宮門處,張平安還碰到了綠豆眼,兩人只眼神交流,并沒有說話。
在宮人的引導(dǎo)下,大家按照各自的品級排列前行,在壽寧殿哭臨。
許是掛了太多白幡,到處白慘慘一片,襯的宮中氣氛看起來也十分蕭瑟。
有種莫名的悲涼感。
張平安品級高,排在前頭,但并沒見到周子明,出來主持大局的是太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其旁邊下首位置。
只差二皇子還沒到。
魏皇后是太子生母,這一去,太子作為親兒子自然是難掩悲痛。
看起來比平時憔悴不少。
此時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來多年前大相國寺浴佛節(jié)時候的風(fēng)采了。
仿佛一塊被風(fēng)干的枯木,被榨干了所有精華。
張平安真心覺得,這太子之位他坐的十分辛苦。
遠不如其父周子明精明能干,能將朝野上下盡數(shù)捏在股掌之中。
這樣一位性子過于溫和的太子,恐怕在周子明病逝后,會被虎視眈眈的臣子們啃的渣都不剩。
主弱臣強,歷來都是大忌。
也難怪周子明要為兒子籌謀,一點點幫他將絆腳石都踢開碾碎了。
胡思亂想間,半個多時辰便過去了。
跪在大殿前的眾人真是又熱又渴又累,汗流浹背還不能抱怨。
沒過多久,在太監(jiān)的尖銳嗓音下,才見著久未謀面的二皇子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中。
好幾年過去,他已經(jīng)完全從少年蛻變成青年,生的面如冠玉。
一對濃黑長眉飛入鬢中,加之身姿欣長,眼神淡然又銳利,看上去實在是很有氣勢的一個人。
簡直比太子還像太子。
難以想象多年前秋獵的時候他是那樣囂張跋扈的性子。
和太子完全是反著長。
雖然不受皇帝待見,但二皇子始終是皇子,眾人俱都躬身行禮。
太子嗓音嘶啞道:“二弟,你終于回來了?!?/p>
“嗯,大哥,我先進去看看母后”。
相比太子的激動,二皇子雖然也眼神沉痛,但情緒還算平靜。
太子明顯十分失望,但沒說什么。
二皇子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旁邊還跟著大相國寺的方丈兼國師圓通大師。
歲月的痕跡在這位國師身上并不太明顯,但將他打磨的更加慈眉善目了,斂去了從前的鋒芒后,看上去倒真是悲天憫人的一幅佛相。
但張平安完全不信。
哪個四大皆空的和尚會對權(quán)力如此迷戀。
魏皇后身為一國之后,母儀天下,喪葬儀式自然是最高規(guī)格的,十分復(fù)雜,主要包括初終、小殮、大殮、成服、朝奠、停靈、出殯、下葬、袝廟、守孝這些步驟。
今日哭臨只是個開始,一直到天黑透了,張平安才隨著人流回了府上暫作歇息。
張老二和小魚兒爺孫倆早已經(jīng)在府里等的望眼欲穿。
看張平安回來了,小魚兒連忙跑上前將人扶過來坐好。
“爹,宮里情況怎么樣了?”
張平安聲音疲憊,“還好,目前看著挺平靜的,二皇子帶著國師從城外趕回來了。”
“二皇子?很少看到他露面啊,皇后這一死,他封地肯定也暫時去不成了?!?/p>
“嗯,是這樣”,張平安點頭,“不過,分封就藩是已經(jīng)定好的事情,就算他暫時不用去,皇上肯定也會冊封他,三皇子和四皇子是肯定要走的?!?/p>
“這也太趕巧了,我看里面有事”,小魚兒摩挲著下巴揣測。
張平安笑了笑,“不光是你,其他人心里這樣想的不在少數(shù),但是陛下今日沒露面,也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什么情況,現(xiàn)在收到的消息,明面上,魏皇后是因病暴斃,實際不好說,好了,這兩日我肯定會很忙,你低調(diào)些,就在府里,不要出去了。”
“嗯,好,我知道的,爹你不用操心我,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小魚兒勾唇一笑,看上去確實已經(jīng)有了幾分大人的擔當了。
“你娘還好吧”,張老二見縫插針的問道。
“我出宮前托宮人進去看了,還好,娘她年紀大了,這種時候大家一般都會照顧幾分”。
“那你白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瞞著我們?”張老二有些不安。
“沒什么大事,只是皇后暴斃畢竟是大事,這種敏感時期肯定要多注意的,有我在,娘不會有事的”,張平安溫聲解釋道。
看今天下午的情況,他覺得情況還沒有他想的那么糟。
雖然皇后去世確實突然,但對他來說卻是有利的,起碼他暫時不用擔心自身安危了。
一家人聊到深夜才睡去。
第二日張平安又早早進了宮,這次周子明出現(xiàn)了。
這位病入膏肓的帝王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十歲,只剩一具干癟的皮囊,連龍袍都撐不起來了,唯有那雙眼睛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精明和意氣風(fēng)發(fā)。
張平安明顯感覺到,周子明沉默了很多,周身縈繞著一種意興闌珊的頹喪之氣。
連帶面對他,那種暗暗針鋒相對的感覺也弱化了很多。
喪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宮中陸續(xù)請了很多和尚尼姑進宮念經(jīng)做法事。
當然,為了避嫌,和尚是在大殿外的廣場上,只有尼姑才能進入主殿內(nèi)。
就這樣平靜的過了三天,過了殮期,徐氏才終于得以出宮回家。
張平安特意等在宮門口接她。
卻見徐氏并不如他預(yù)計的那樣高興。
滿身疲憊中還帶著一絲恐慌不安。
“怎么了,娘”,張平安皺了皺眉,連忙問道。
“上車再說吧!”徐氏低聲道。
等上車后,張平安才發(fā)現(xiàn)自已老娘手冰涼一片,一點熱度都沒有。
“到底怎么了娘,你別嚇我”。
徐氏沉默良久才低聲說道:“我看到你三姐了,她沒死?!?/p>
晴天來了個驚雷。
但張平安仿佛若有所感,反問:“她現(xiàn)在出家做尼姑了?”
“你怎么知道?”徐氏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