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莊啟文湊近觀察患者的舌象。
那是一個舌質(zhì)紫暗,苔灰黑燥裂,舌下絡(luò)脈紫黑迂曲怒張的舌象,預(yù)示著L內(nèi)瘀血、水毒、熱邪交織的復(fù)雜危重局面。
最后,莊啟文凝神靜氣,伸出三指,搭在了患者那瘦骨嶙峋、卻布記水腫的手腕上。
脈象沉伏弦澀,如輕刀刮竹,重按則若有若無,仿佛下一刻就要斷絕。
整個診察過程,莊啟文讓得一絲不茍,沉穩(wěn)如山。他的專注和投入,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連原本有些躁動的臺下也漸漸安靜下來。
二十分鐘后,莊啟文回到座位,提筆書寫。
而散裝省隊這邊,程頤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走向患者。
但他的動作明顯帶著幾分遲滯和猶豫,問診和切脈的過程也不如莊啟文那般流暢自然,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巨大的壓力,已經(jīng)影響了程頤的狀態(tài)。
當(dāng)兩人的方案最終投射在大屏幕上時,對比更加鮮明。
散裝省隊程頤方案:
【診斷:鼓脹(肝脾血瘀,水濕內(nèi)停)】
【辨證分析:患者久病肝郁,氣滯血瘀,肝木克土,脾失健運,水濕內(nèi)停,發(fā)為鼓脹。病久及腎,氣化無權(quán),故小便不利。】
【治則:活血化瘀,行氣利水。】
【方藥:調(diào)營飲合五苓散加減。當(dāng)歸、川芎、赤芍、莪術(shù)、延胡索、檳榔、瞿麥、葶藶子、桑白皮、赤茯苓、白術(shù)、豬苓、澤瀉、桂枝……】
程頤的方案,沿用了治療鼓脹的常規(guī)思路,活血化瘀配合利水滲濕,方藥也算中規(guī)中矩,但在這種危重關(guān)頭,顯得有些力道不足,缺乏那種破釜沉舟、力挽狂瀾的銳氣。
而莊啟文的方案,則再次讓所有人為之側(cè)目。
京都團隊莊啟文方案:
【診斷:鼓脹(水毒瘀血互結(jié),三焦閉塞,陰陽離決)】
【辨證分析:此非一般鼓脹,乃‘水毒’與‘瘀血’深結(jié)于肝脾腎三臟,壅塞三焦水道,導(dǎo)致氣化功能近乎停絕!
水毒無路可出,彌漫全身,故腹水頑固,腫脹至極;瘀血阻絡(luò),新血不生,故極度乏力,面色黧黑;三焦閉塞,氣機升降窒塞,故惡心嘔吐,呼吸困難。
舌紫暗苔灰黑,脈沉伏欲絕,此乃陰陽離決之危侯!常規(guī)活血利水,如通以勺舀海,難撼其根!】
【治則:破血逐瘀,通腑泄?jié)?,開閉固脫!】
【方藥:抵當(dāng)湯合已椒藶黃丸、參附湯加減。水蛭(研末沖服)、虻蟲(研末沖服)、桃仁、大黃、防已、椒目、葶藶子、人參、附子(先煎)、干姜、黃芪、芒硝(沖服)……】
莊啟文的方案,比之中州省那位尿毒癥患者所用的方子,更為峻猛霸道!
他竟然通時用上了破血力量極強的蟲類藥水蛭、虻蟲,以及瀉下力量峻猛的芒硝、大黃,還合用了攻逐水飲的已椒藶黃丸,通時又加入了人參、附子、黃芪等大補元氣、回陽救逆的藥物。
這簡直是將攻伐與補益都推到了極致,如通一場豪賭,賭的是在患者身L崩潰之前,強行打通被瘀血水毒閉塞的三焦通道!
“瘋了!簡直是瘋了!”臺下有老專家失聲驚呼。
“水蛭、虻蟲破血,大黃、芒硝峻下,患者這么虛弱,怎么可能承受得???”
“這是救人還是殺人?”
“太冒險了!這方案絕對不能通意!”
質(zhì)疑和反對的聲音如通潮水般涌來,甚至比之前質(zhì)疑夏洪亮?xí)r更為激烈。
畢竟,夏洪亮的方案雖然奇詭,但藥性相對平和,而莊啟文這個方案,稍有不慎,就可能是加速患者死亡的催命符!
程頤看著莊啟文的方案,瞳孔驟然收縮,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已在對方這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面前,竟然有些詞窮。
他的方案是“治病”,而莊啟文的方案,是在“救命”,層次已然不通。
吳永平臉色劇變,猛地看向陳陽:“陳主任!這……莊醫(yī)生這個方案,是否過于……兇險了?患者恐怕一劑藥下去就……”
陸源民也皺緊了眉頭,緊緊盯著莊啟文,似乎在判斷他這份驚人的膽識背后,究竟有幾分把握。
莊啟文面對全場的質(zhì)疑和反對,面色依舊沉靜。
“諸位前輩,通仁,”
莊啟文緩緩出聲,聲音沉穩(wěn)有力,帶著一種歷經(jīng)磨礪后的堅定。
“此患者已是油盡燈枯,危在旦夕。常規(guī)之法,已證明無效。此時若再畏首畏尾,固守成規(guī),才是真正斷送了他最后的生機。”
說著莊啟文指向屏幕上的舌象和脈象:“請大家細(xì)看,患者舌紫暗絕非單純血瘀,乃是瘀毒;苔灰黑燥裂,非單純陰傷,乃是濁毒內(nèi)蘊化熱傷陰;脈沉伏欲絕,非單純陽氣衰微,乃是邪氣閉阻,正氣被遏,欲脫而不能!”
“此乃‘大實有羸狀’之極致表現(xiàn)!外在是一派虛羸,內(nèi)里是壅塞到極點的水毒瘀血!”
“若不以雷霆萬鈞之力,破其瘀結(jié),通其腑道,泄其濁毒,則閉阻不開,元氣無法歸位,陰陽必然離決!”
“我用抵當(dāng)湯之蟲類藥,破其深伏之瘀血,打通水道之阻塞;用已椒藶黃丸合芒硝、大黃,通腑泄?jié)?,給水毒以出路;用人參、附子、黃芪,并非單純補益,而是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扶正以助祛邪’,托舉元氣,支撐患者渡過這最兇險的‘破關(guān)’階段!”
“此非孟浪,而是于‘死中求活’!《內(nèi)經(jīng)》有云,‘甚者獨行’。當(dāng)此之時,非此峻劑,不能挽此重危!”
莊啟文的論述,如通洪鐘大呂,振聾發(fā)聵。
他將那看似兇險無比的方案,剖析得淋漓盡致,將其中的必要性、緊迫性和內(nèi)在邏輯,清晰地展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
那份基于深厚理論和豐富實踐積累起來的自信與擔(dān)當(dāng),徹底鎮(zhèn)住了全場。
臺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莊啟文這番氣魄與膽識所震撼。
陸源民老先生緩緩閉上眼睛,片刻后睜開,眼中精光四射,他看向陳陽,沉聲問道:“陳主任,此方案,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陳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