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卓民聽著侄子的話，他陷入了深思和沉默。

深思與沉默是好事，證明蔣虎的話，他聽進(jìn)去了。

但是也僅限于此，沉默沉默還是沉默，沒有任何回應(yīng)。

蔣虎眼中黯然不少，自嘲一笑：“我有時候真像個孩子。”

“天真，幼稚，搞不懂?！?/p>

蔣虎嘆了口氣，緩步離開姜卓民辦公室門口，好心的把辦公室房門關(guān)上。

房門緩緩關(guān)上，蔣虎看向辦公室內(nèi)的二叔。

姜卓民也盯著蔣虎。

叔侄兩個人，一點(diǎn)點(diǎn)的被房門隔絕視線。

最終，誰也看不到誰。

蔣虎在門口站了幾秒，沒有第一時間離開。

因為他看到了賴藝文辦公室門口，站著的閆靜敏，正在盯著自已。

他看了眼閆靜敏，自已小時候總喊的閆媽媽，長大后的閆阿姨，現(xiàn)在的閆市長。

他沒有說話，沉默著離開。

閆靜敏望著蔣虎背影，伸出手去想要開口喊住蔣虎，想說些什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本可以開心高興，蔣虎此刻的反應(yīng)足以說明老領(lǐng)導(dǎo)的選擇是什么。

可是她開心不起來，這種感覺很難受。

她與過去似乎切割開來了，與蔣虎徹底走遠(yuǎn)了。

“閆市長，我給您通報?！?/p>

賴藝文朝著閆靜敏開口示意，然后走向姜卓民辦公室去匯報。

很快，閆靜敏走入姜卓民辦公室。

賴藝文也終于可以給閆靜敏倒一杯熱茶，放在茶幾上面。

“你先下去?！?/p>

姜卓民冷著臉，看了眼秘書賴藝文。

賴藝文知道氣氛不對勁，從看到蔣虎開始，這里的每個人都很奇怪。

他默默的走出辦公室，關(guān)上房門。

姜卓民站在辦公桌旁邊，一邊抽煙一邊凝望著閆靜敏。

閆靜敏沒有坐在沙發(fā)上，因為姜卓民沒有開口讓她坐下。

姜卓民只是凝望注視著閆靜敏，而閆靜敏老老實實的站在沙發(fā)前，像是犯錯罰站。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整整五分鐘的時間，姜卓民不想開口，閆靜敏不敢開口。

但是最終，氣氛還是被姜卓民打破。

“說！”

一個字，帶著怒火的一個字，帶著情緒的一個字，帶著態(tài)度的一個字。

說？說什么？當(dāng)然是有什么說什么。

被蔣虎說了那么多，姜卓民此刻心里面很悶，也很難受。

自已讓侄子失望了，作為二叔的他，以前從不會讓侄子失望。

今天是唯一的一次，為了眼前的老部下閆靜敏。

但姜卓民心中的苦，也無法去說。

蔣虎考慮問題，考慮的是法律與正義。

可自已考慮的不僅僅是這些。

都知道閆靜敏是自已的老部下，都知道她是自已的人。

如果自已真的主動把閆靜敏給斬了，看似斬斷了與閆靜敏的所有聯(lián)系。

可難免也會落得一個刻薄寡恩的形象，其他嫡系和手下怎么看自已？

他姜卓民不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即便閆靜敏真的有問題，他姜卓民也絕對不會逃避問題。

閆靜敏的權(quán)勢，是他一手提拔的結(jié)果。

沒有他，就沒有閆靜敏今天的權(quán)勢。

所以，他提拔的閆靜敏出了事，他又豈能置身事外？

只知道追究下屬的責(zé)任，卻不追究領(lǐng)導(dǎo)看錯用錯人的責(zé)任？這也是一種不公平。

所以姜卓民要的就是一起扛，他賭閆靜敏的好與壞。

閆靜敏好，他高興。

閆靜敏壞，他活該。

用錯了人，就得受到懲罰。

但不能因為用錯了人，就把老部下一腳踢開，而保全自已。

他姜卓民做不到，他也不是這種人。

二十年的關(guān)系，豈能斬斷？

“老領(lǐng)導(dǎo)，我有錯！”

閆靜敏沉默許久之后，緩緩開口，眼睛泛紅的朝著姜卓民認(rèn)錯。

“有錯？你只是有錯嗎？”

姜卓民瞥了眼閆靜敏，用淡淡的語氣開口問她。

錯與罪，是兩回事。

錯也許可以被原諒，但罪則無可恕。

“老領(lǐng)導(dǎo)，我也是被手下架住了，我沒辦法了?！?/p>

“您也是領(lǐng)導(dǎo)，您知道一旦被手下架起來，只能一條路走到底?！?/p>

閆靜敏面色復(fù)雜的開口。

姜卓民盯著閆靜敏，忽然一笑：“嗯，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就是這樣嗎？把我架在火上烤?！?/p>

閆靜敏聞言臉色一變，連忙擺手開口解釋：“不，不是，老領(lǐng)導(dǎo)，我沒這個意思。”

姜卓民擺了擺手道：“我不跟你爭論這個?！?/p>

“我只問你，有沒有貪污受賄？”

閆靜敏身子一怔，而后低下頭顱。

“有！”

她知道姜卓民是給自已最后一次機(jī)會，如果自已抓不住的話，下場是什么？就不用自已多說了吧？

所以她必須說實話，也必須給姜卓民一個交代。

身為手下，你要知道領(lǐng)導(dǎo)要的不是你的罪，而是你的誠實與忠誠。

“多少？”

姜卓民面無表情的問道。

閆靜敏伸出一根手指頭，回答道：“一千萬！”

“有沒有弄權(quán)？對權(quán)力的濫用？”

閆靜敏還是點(diǎn)頭：“有，但不多，幾次?！?/p>

“車禍，是不是你做的？”

姜卓民話鋒一轉(zhuǎn)，直接問起車禍案。

閆靜敏聞言瘋狂搖頭，連忙開口：“不，不是我，這個真不是我?！?/p>

“我身為黨員干部，公安局長，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我知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我還是清楚的?！?/p>

她慌了，忍不住解釋起來。

這個可不是瞎承認(rèn)的，要真是她做的，一旦案發(fā)，那可不是小事情。

“但楊東身陷謠言的輿論場，是你做的吧？”

姜卓民繼續(xù)問她。

閆靜敏苦笑的點(diǎn)頭：“對，是我！”

“但也是陳文蓋之前提供給我的照片，我本來不會利用那些照片的，要不是楊東做的太過分，逼我太甚，我也不會…”

姜卓民不聽她說下去，直接擺手打斷：“行了，廢話別說，承認(rèn)是你做的就行?！?/p>

“也就是說，你也是陳文蓋的保護(hù)傘?！?/p>

姜卓民通過閆靜敏的這話，聽出了這個意思。

閆靜敏此刻不想隱瞞姜卓民，所以繼續(xù)點(diǎn)頭：“是，我是陳文蓋的保護(hù)傘。”

姜卓民怔住，望著閆靜敏許久許久，而后搖頭苦笑。

“二十年前寒風(fēng)冷冽，一個柔弱的女民警可以獨(dú)身一人跟歹徒搏斗?！?/p>

“十五年前冒著槍林彈雨，禁毒女英雄功蓋無雙?！?/p>

“十年前一位優(yōu)秀的市局副局長破解重大刑事案件，受到公安部表揚(yáng)?！?/p>

“而今天，她貪污一千萬，權(quán)力私用，瀆職弄權(quán)，甚至用手段搞臭對手，更是黑社會的保護(hù)傘?！?/p>

“閆靜敏，你讓我失望了！”

姜卓民如數(shù)家珍一般的數(shù)一數(shù)閆靜敏這么多年的政績和功勞，這些也是他愛惜閆靜敏這位女同志，提拔她的原因。

一個女人在體制內(nèi)闖蕩不容易，所以他愛才。

但現(xiàn)在的閆靜敏，變化如此之大，讓他感到陌生。

“對不起，老領(lǐng)導(dǎo)，我讓您失望了?！?/p>

閆靜敏眼含淚水，朝著姜卓民鞠躬致歉。

“哎！”

姜卓民辦公室內(nèi)，只剩下一聲長嘆，再無其他之言。

蔣虎站在省委大院，仰頭看向三樓，許久。

那是二叔姜卓民辦公室的窗戶，窗戶緊閉。

他望了很久很久。

本以為自已可以勸動二叔，及時的放棄閆靜敏，但自已顯然高估自已了。

蔣虎苦澀一笑，然后回到警車上。

坐在車內(nèi)，他拿起手機(jī)，找到老爸的手機(jī)號，他猶豫好幾次，但最終還是撥了過去。

呼叫的滴滴聲音響了幾下，老疤蔣瑞金接了電話，用時七秒。

“爸，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