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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壽面

看著謝序川死死瞪著自已,猶如斗獸一般的模樣,謝歧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久了,他等這一日太久了。

自有記憶以來,終于輪到他搶走謝序川的心愛之物,此等感受,說一句通體舒暢也不為過。

“你為什么會娶沅珠?你難道不知她與我自幼定婚?”

謝歧唇邊揚(yáng)起一抹笑:“定婚又如何?你不還是與江家女有了首尾?

“在你同意與沈家退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這個結(jié)果,如今又裝什么情深?”

謝歧的話猶如鋼針般刺穿謝序川的心,他疼得渾身一凜,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或許是他與沈沅珠相識太久、二人也足夠親近,所以謝序川從來沒想過失去沈沅珠。

同意退婚,是因?yàn)樗詾樽砸芽梢猿惺苁ャ渲榈暮蠊?,而崔郁林已死,只留下一個遺孀和遺腹子。

他自以為冷靜,將三條人命與沅珠權(quán)衡,終覺自已行的是兄弟之義,圣人之仁。

可看見沅珠站在謝歧身邊,他還是悔了。

謝序川聲音喑?。骸爸x歧,我知你這些年一直想要與我爭,但沅珠不是可以彌補(bǔ)你內(nèi)心不平的物件。

“她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不該成為你憎惡謝家,報復(fù)我的籌碼。

“我要帶沅珠離開謝家,你想要的,你想爭的,謝家的一切都給你……”

“謝序川,你真是無恥?!?/p>

未想謝序川能說出這些,謝歧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謝歧道:“我該說你天真,還是愚鈍?你不會當(dāng)真以為,世間萬物皆存于你,可任由你隨心所欲,全無障礙?

“你想與人婚前有染,就不顧婚約在身。想退婚就退婚,如今悔了,又生出與弟媳私奔的心。

“謝序川……”

三兩步走到他身前,謝歧彎腰湊到他耳邊:“別做夢了?!?/p>

他直起身,抬手在謝序川的肩頭上輕輕一掃:“你放心,我會好好待沅珠,不會因她曾與我胞兄訂過親而嫌惡于她。

“我二人會鸞鳳和鳴,青山共赴,早日為謝家開枝散葉。

“哦,對了……”

謝歧眼中惡劣漸生,笑得殘忍而恣意:“原來沈沅珠是那樣粘人而嬌怯的性子,她膽子小,容易受驚,總是纏著我夫君、夫君喊個不停……”

見謝序川目眥欲裂,謝歧又道:“她往日與你一起時,也是這般嗎?

“哦,或許你也不知,畢竟她膽小,便是有婚約,也不敢與你走得太近。她不比大嫂膽大張揚(yáng),敢婚前就勾得你朝秦暮楚,痛快地與她退婚?!?/p>

看著謝序川朝自已面門揮來的拳頭,謝歧輕飄飄推開。

這一刻,他眼中翻涌著愉悅,萬分殘忍地看著謝序川。

有些事,他以為謝序川不懂的。

但今日所見,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知道謝家待他苛刻,知道謝家視他如無物,更知道他于眾星捧月時,還有人縮在陰溝內(nèi),獨(dú)自舔舐遍體鱗傷的傷口。

他與謝序川是同胞兄弟,但在謝家卻天差地別。

他們是孿生子,每一年謝序川的生辰謝家都會大操大辦,但謝三娘和花南枝卻從不讓他出席。

有一次,他趁著夜色偷溜進(jìn)謝泊玉和花南枝的院子,親眼看著花南枝將謝序川抱在懷中,一口一口喂他吃長壽面。

謝泊玉也坐在桌前,手中拿著一個金鈴紅皮撥浪鼓,咚咚哄著謝序川。

鼓聲清脆,他們一家言笑晏晏、其樂融融,卻無一人注意踩在大石上,偷覷他們的人。

歡快的笑、散著余韻的燭光,一臉慈愛的高堂,以及被百般呵護(hù)的孩童,一切一切都令他心生神往。

謝歧還記得他艱難從石頭上爬下,呆呆走進(jìn)屋中。

謝泊玉見了他一臉驚訝:“你怎么來了?”

說完卻又不甚自在的一笑。

花南枝垂著眼,不聲不響,好似未見到他一般。

他一進(jìn)門,屋中瞬時安靜一瞬,清脆的鼓聲停止,就連桌上燭光都冷了三分。

看著桌上的長壽面,謝泊玉干干道:“這……沒新的了,這一碗序川吃過?!?/p>

謝歧眼巴巴望著他,不知在奢求什么。

謝序川在花南枝懷里,咯咯道:“給弟弟吃序川吃過的?!?/p>

謝歧聞言,心生希冀,忍著羞澀往花南枝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那時年幼,下人常將謝序川吃剩的東西丟給他,是以他不知有何不對。

他只是想,想在自已生辰這日,也讓娘親抱著他,喂他一口長壽面。

誰知花南枝聽見謝序川的話,抬手將掌心覆在面碗之上,垂眸無動于衷。

“一碗面而已……”

謝泊玉低低呢喃,花南枝道:“這是壽面,難不成你還想讓他,分一半序川的壽數(shù)?”

一聲嘆息,謝泊玉一如往后許多年一樣置身事外,轉(zhuǎn)頭離去。

看他呆呆杵在原地,花南枝道:“帶二少爺去廚房,找碗面?!?/p>

下人帶他去了廚房,剛進(jìn)門,就聽那婆子道:“方才剩的面還有沒有?”

“哎,你看這……”

小廚房的廚娘將手按在圍裙上,厭煩道:“怎么不早說呢?剛是剩了一塊面,我見沒人吃就自已搟了下鍋,如今都吃大半碗了?!?/p>

“剩半碗給他拿過來吧,誰讓大夫人有話呢?!?/p>

“什么都要,大少爺要的他也要,也不看看自已是個什么東西。真當(dāng)人跟人都一樣了?”

“他年紀(jì)還小,不懂同人不同命的道理,以為自已跟大少爺一樣金貴,實(shí)則在這家里狗屁都不是。”

兩個下人當(dāng)著他的面嬉笑,言語之間極盡譏諷。

直到一人將吃了半碗的面,重重摔在他面前,兩個人的交談才停止。

他那時年紀(jì)小,不懂很多道理,只覺得生辰的壽面又苦又澀,帶著他說不出的味道。

他以為謝序川被謝家養(yǎng)的天真,對這些不得而知。

但今日得見,分明他也一直冷眼看著一切。

謝歧唇角微垂,一寸寸捏著手指。

終于在謝序川再次沖上來時,一拳打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