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南郊,伊水河畔公路上。
一輛雪白的越野車在風(fēng)雪之中穿梭著。
車輛開的不快。
落雪并不會影響到這輛八品冥器的速度和摩擦力,之所以開的不快,是因為方平在看路。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離開洛城多遠,最遠也就是前去滎城的土生土長的洛城人,第一次單獨出行的方平,地圖與方位是很重要的。
好在,那座名山寺廟,距離洛城的確不遠,只不過雖然算是順路,但是與原本北山公墓東出洛城的道路稍稍有些分叉,需要沿途經(jīng)過一個其余的中原省城市。
這條道路,是從洛城南郊的公路而去。
洛城的南郊,不僅僅方平在詭異時代沒有如何來過,就連楚青也沒有如何踏足。
或許也就只有小啞巴以及周瀅竹偶爾會路過這里了。
如今,從這邊上路,對于方平來說,是極為特別的體驗。
使得他在過路之時,也偶然會看看兩地的風(fēng)景。
而正好,這片區(qū)域之中,的確有很值得觀看的風(fēng)景。
甚至于,沒多大一會,方平駕駛的車輛速度,再度稍稍放緩了。
那緩緩收斂的風(fēng)雪,無法阻撓他的目光與視線,透過了這些,他很快便看到了那此番值得矚目的風(fēng)景線。
這里,是一個巨大的景區(qū),全國聞名的那種。
伊闕石窟。
當(dāng)然了,作為土生土長的洛城人,找個地方,方平當(dāng)然來過,而且不只來過一次。
但是,如今的這里,卻顯得有些特殊。
風(fēng)雪之中,隱沒的石窟與雕像,顯得有些寂寥與冰冷。
記得早期的時候,洛城的新聞之中有提起過一次。
在這伊闕石窟之中,似乎出現(xiàn)了詭異,有佛頭殺人的事件,現(xiàn)如今,方平途經(jīng)此地,仔細(xì)端詳,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陰氣波動。
不過,他也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青哥的吩咐還在耳畔,他最多也就只是看幾眼罷了。
然而,就是這幾眼,方平的目光,卻被吸引了。
原因很簡單,在這風(fēng)雪之下,在那石窟的臺階上,走下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極為特別的身影。
他穿著一身灰色的僧袍,看得出來,在這風(fēng)雪之中,也極為寒冷,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卻更讓方平將車緩緩?fù)T诹寺放浴?
他的身上,扛著兩具尸體。
那兩具尸體的死相極為恐怖,倒不是說死亡之前受到了什么折磨與不成人形的傷勢,純粹是因為似乎死了許久的時間,導(dǎo)致尸體的各個部位,有了極大程度的腐爛。
不過好在,入冬的時節(jié)之中,不至于出現(xiàn)什么蠅蟲蛆蟲之類的東西。
方平看著那道身影,那是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僧人。
青皮的頭上有一層細(xì)密的發(fā)茬,臉上也有雜亂的似乎許久沒有收拾過的胡須,不過,方平?jīng)]有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那道身影,似乎不太明白,這個僧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
僧人來到了階梯一旁。
他顯然并不在意,這里在這之前,是多個級別的風(fēng)景保護區(qū)。
他拿著一把小鋤頭,將人以簡陋的被褥包裹起來之后,放入了那鋤頭挖掘出的大坑之中。
而在那里,這樣的坑洞的,足足有幾十個之多,如同風(fēng)雪堆砌的一個個小雪包。
這些人之中,從衣著上來看,可以依稀辨認(rèn)一些,有的是游客,有的是督察署的成員。
而正巧,方平所看到的,似乎正是這片區(qū)域警戒線之后,最后的兩具尸體了。
所以,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后,那一身灰色僧袍的僧人,便從臺階上緩緩走了下來,此時此刻,他的手中,托著一個石質(zhì)的佛頭。
佛頭不算大。
跟人頭一般,但是,上面卻有著黑色的血痂,宛如是一層包裹的暗紅金屬,顯得詭異而又血腥。
然而,方平卻沒有在意這些,他饒有興致的看著那個佛頭,看著這個僧人。
這種事兒,這種人兒,若是楚青、周瀅竹便絕對不會去管,但是很顯然,方平不是楚青。
所以,在對方走到了公路上之后,他主動朝著那邊開口道:
“和尚,要去哪里?。俊?
僧人微微一愣,似乎自己都沒有想到,在這萬籟俱寂的世界之中,會有一個人這樣朝著自己喊來。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坐在車?yán)锏姆狡?,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見過施主,貧僧要去陽城,回山上寺廟!”
“那正好,和尚,要我?guī)阋怀虇???
方平笑著道。
僧人微微遲疑,他看了一眼方平的車輛:
“阿彌陀佛,貧僧身上污濁,而且此物不詳,恐與施主招惹是非!”
他舉起佛頭,陰氣之中,很顯然,這是一個詭異!
然而,方平卻伸出了手來,一張紙錢被丟了出來:
“無妨!佛門不是說過,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嗎?大師看樣子是個真正的修行者,我也順路,便一起吧!”
,!
僧人微微一笑,也不再在意,跟著上了車,不過還是將那個佛頭放到了后座之中。
佛頭平穩(wěn),看向了前座的兩人。
車輛重新行駛了起來,方平顯然對于身旁的僧人很感興趣,似乎,也突然對于佛法很感興趣:
“大師我看這是在讓那些人入土為安嗎?”
僧人點頭:
“嗯,暴尸荒野,終究可憐,讓其入土為安,吟誦往生咒,便算是我為其做了一樁功德,他們可以往生極樂,貧僧亦可早日功德圓滿?!?
不得不說,與這僧人相處之間,方平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放松感,沒有什么御鬼者,沒有什么詭異這些繞不過去的話題,仿佛真的只是在探究這些。
他有些感慨:“即便是到了這個時代,也仍然有大師你這樣的人啊……不過大師,你應(yīng)該是個佛法高深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個話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難不成,好人為善不如惡人回頭嗎?”
他對于這些,顯得極為好奇。
僧人仍然是帶著淡淡笑意開口道:
“世人迷惘,皆以斷章取義,此偈語出自涅盤經(jīng),多為世人所誤,實則所指,為闡提,也就是作惡者的懺悔,闡提懺悔,便有覺悟之機而非成佛之果。
《大乘本生心地觀經(jīng)》云:‘人若懺悔,罪即消滅?!枵嫘膽曰?、斷惡修善,并精進修行以凈除業(yè)障。假使百千劫,所作業(yè)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便是此理。
最基礎(chǔ)的例子,便是《百業(yè)經(jīng)》中阿阇世王雖懺悔,卻也仍受地獄之苦。最終才能功德圓滿?!?
很顯然,這個僧人對于這些極為擅長,對于這個答案,也頗為明晰。
方平點了點頭,卻也不知道到底是懂了還是沒懂,他繼續(xù)問著幾個問題,后者也繼續(xù)回答著那幾個問題。
而幾乎每次開口,和尚的口中,都會伴隨著佛門的最高理想理念:功德圓滿。
直到方平冷不丁的問到:“大師,做了這么多的好事兒,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功德圓滿呢?”
對于方平那似乎隱隱之間的揶揄之意,
僧人倒是并不在意,他似乎的確不在意,正如他不在意這個世間,不在意這個時代,不在意所謂詭異,更不在意身邊的方平,
方平不問,他從來不多說,而對于方平的提問,
他只是雙手合十,輕喚了一聲阿彌陀佛,意味深長的道:
“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欲做諸佛龍象,先為眾生牛馬?!?
這話讓方平微微一愣,他看了一眼對方,這才想起來,他居然還沒有問過對方的名號:
“大師法號是什么?”
灰袍僧人雙手合十,輕聲道:
“貧僧覺塵?!?
這一刻,他寶相莊嚴(yán),
然而,隱隱之間,卻與后座那個滿臉血垢的佛頭雕像,
相得益彰。
喜歡恐怖時代,從成為守墓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