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日。

荊州，江陵城東。

天空放晴，萬里無云，一片湛藍。

下了數(shù)日的連綿大雨，終于停歇。

空氣中帶著一股雨后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

熊山和大明兩人走在崎嶇泥濘的山道上，己經(jīng)能夠看到江陵城東的青灰色城墻。

除了城墻，他們還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災(zāi)民，縮在城墻下。

災(zāi)民們蓬頭垢面，眼神呆滯。

大明和熊山走下山道，沿著泥濘的官道向城東走去。

沿途路上，災(zāi)民們雙眼無神的注視著大明和熊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感受到他們的目光，大明停下腳步，心中有些觸動。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災(zāi)民。

災(zāi)民們坐在道邊、墻邊，怔怔的看著過路的大明和熊山。

他們眼神灰暗，沒有任何神采。

熊山?jīng)]有聽到腳步聲。

他回過頭，見大明停在路邊。

熊山走過去輕拍了大明肩膀一下。

“繼續(xù)走吧?！?

大明回過神來。

他看著那些災(zāi)民，心中有些莫名的難受。

周圍的災(zāi)民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歲數(shù)小的還被人抱在懷里。

大明跟在熊山身后，一邊走一邊心中思索。

原來這就是桃花汛造成的影響……

大明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銀票。

他要快些把賑災(zāi)銀的事告訴給秀秀的父親。

有了錢，就可以買糧食，買衣服，救濟災(zāi)民。

想到這，大明腳步加快了幾許。

熊山見狀，忍不住笑了笑。

還是少年心性啊。

兩人一同走到城門前。

江陵城東的守軍只剩下一人。

而且還是一個老兵。

兩人沒有受到阻攔便被放入城中。

一進城，熊山和大明便愣住了。

城內(nèi)的景象和城外也相差不多。

街邊同樣坐著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災(zāi)民。

熊山有些不明白，江陵城身為荊州府的主城，為何城內(nèi)也會出現(xiàn)災(zāi)情？

他帶著大明走進一間客棧。

店小二迎了過來。

熊山掏出幾枚銅板，丟給店小二，甕聲問道：“小二，我問你?！?

“這災(zāi)民怎會如此之多？”

店小二接過銅板，趕忙塞進懷中，賠笑道：“這位大爺，您有所不知?！?

“昨日，桃花汛沖出水道，灌入城西，一路沖到城南?！?

“住在城西、城南一帶的百姓，全都遭了殃?！?

“同知大人招集城中年輕勞力、守軍，現(xiàn)在都在城西、城南幫工?！?

聽完，熊山點了點頭。

他臉上露出憂色。

荊州位于上游，今年的桃花汛都能沖出河道，淹沒半座城池。

待河水匯聚，下游的百姓又該如何是好？

“對了，小二，問你一下，荊州的鄭知府，辦公的府衙在哪個方向？”

熊山想起大明的事，追問道。

店小二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嘆息之色。

站在一旁的大明見店小二臉上露出這副神情，心中莫名一慌。

熊山也察覺出一絲不對。

“怎么了？”他粗聲問道。

店小二嘆道：“昨天，鄭知府在武昌府被賊人殺害了！”

“什么！”

熊山瞪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知府可是西品官員，位高權(quán)重。

普通的江湖武夫都不敢招惹。

怎么說遇害就遇害了？

大明臉上也露出驚色。

鄭知府可是秀秀的父親……

遇害了？

店小二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不止是鄭知府，還有鄭知府的家眷、府中雜役、管家、養(yǎng)的看門狗，全都被人殺了。”

“一晚上，鄭府被人滅了滿門?！?

店小二說完，熊山心中咯噔一下。

大明心心念念的秀秀姑娘，可是鄭知府的女兒。

如今鄭知府被人滅了滿門，那豈不是……

熊山只感覺脊背發(fā)寒。

他腦海中浮現(xiàn)起大明昨日在山梁上時，雙眸赤紅的模樣。

熊山下意識看向大明。

只見大明呆立當(dāng)場，雙眼發(fā)首，臉上帶著迷茫與錯愕。

他一副沒聽清的表情。

店小二說完，也注意到大明神色不對。

他沒敢多說什么。

店小二壓低聲音，小聲問熊山：“這位爺，您兩位是打尖還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嘴中發(fā)出一聲慘叫。

“??！”

大明死死的攥著店小二的胳膊，粗厚的手掌格外用力。

“你……你剛剛說什么？”

“你……”

“你再說一遍！”

大明雙眼通紅，表情猙獰，大聲問著店小二。

店小二額頭上冒出冷汗，他只感覺自己的胳膊被鐵鉗夾住了。

無比疼痛！

熊山見狀，趕忙拉住大明。

“大明，快松手！”

熊山低喝道。

大明不語，他咬著牙，右手死死的攥著店小二的胳膊，眼睛越來越紅。

店小二雙眼上翻，額頭上冷汗首冒，嘴里慘叫不停。

看樣子快要痛昏過去了。

熊山心中一沉，抬起右拳，首首的擊向大明腹部。

“嘭……”

他的拳頭剛一觸到大明的腹部，就感覺手像是撞在了鐵板上。

一股反震力傳來。

熊山呲了一下牙，心中震驚。

他沒想到大明的身板如此結(jié)實。

大明被熊山砸了一拳，他也回過神來，趕忙松開攥著店小二的手。

店小二身子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左手捂著右胳膊，痛得臉皮抽搐。

可以想象，剛剛大明用了多大的力氣。

店小二眼角流出淚水，他哽咽著：“我……我沒得罪你吧……”

大明攥緊雙拳，死死的盯著店小二，一言不發(fā)。

熊山趕忙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說！”

“我這位兄弟跟鄭知府有舊，聽到剛才的消息，所以急切了些?！?

店小二抽泣著，眼神畏懼的看了眼大明。

生怕他再抓住自己的胳膊。

店小二剛剛差點以為自己的胳膊斷掉了。

“昨夜鄭府被滅門以后，是個打更的發(fā)現(xiàn)的?！?

“他路過鄭府的時候，聞到很重的血腥味，然后發(fā)現(xiàn)鄭府的門虛掩著。”

熊山和大明兩人靜靜的聽著。

“那個打更的推開鄭府的門，就看到滿院的尸體?！?

“墻上還被人用血寫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殺人者——浪里白條張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