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色如墨。
狂風大作,飆舉電至。
轟??!
黑紫驚雷劈開夜幕。
張泱被這聲動靜炸醒,驀地睜開眼。
轟?。?/p>
又是一聲響雷。
輕飄飄的靈魂在這一瞬有了重量。
電光順著開裂土墻縫隙鉆進破敗屋內(nèi)。
剎那間黑暗退避,照亮種種——飛濺在墻上的血污、散落在地上的尸塊。張泱剛睜眼就看到這詭異一幕,更詭異的是當她下意識想活動雙手,下方尸塊也跟著同步蠕動。
張泱瞇了瞇眼,不信邪又動一下。
下方尸塊短暫詐尸。
張泱:“……”
她只是過了個圖,身體就變一塊塊了?
“還是哪個策劃又在機房燒烤?”
張泱面無表情看著房梁下散裝的自己,心里沒下不去的慌張,有的只是對游戲策劃的親切問候——碰見這種策劃,NPC日子難過。
是的,張泱是個NPC。
準確來說,張泱是全息游戲開服前意外覺醒意識的NPC。從誕生意識那天起,她就發(fā)現(xiàn)她跟身邊同類不同——那些同類不是整天待一片地方活動,就是翻來覆去重復幾句單調(diào)對話,仿佛一具具沒有靈魂自我的傀儡。
【不能被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即抹殺!】
【不能被抹殺,抹殺即虛無!】
這兩條警告在她誕生之日便如鐵律般烙印在她腦海,讓她無端生出強烈危機感。冥冥中有種預感,她要做個人!唯有如此才不會被“祂”發(fā)現(xiàn)自身特殊,才能免于抹殺。
可是——
人,又是什么?
自己難道不算是人嗎?
祂,又是誰?
她沒有困惑多久就有了轉(zhuǎn)機。
人口僅一千三的小基地跑來三千萬找親戚的幸存者,除了張泱,沒人覺得拾荒老太憑一己之力養(yǎng)活三千萬孫子孫女是多離譜的事。隨時間推移,孫子孫女大軍還在暴漲。
繁殖能力比線面還恐怖。
張泱也從他們口中知道他們才是“人”。
他們自稱是“玩家”、“天外來客”。
能抹殺她的“祂”則是游戲官方。
換而言之,張泱這片塑料樹葉想保證自身安全,不被抹殺,便要想辦法將自身融入名為“玩家”的森林中。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張泱,一個偽裝成玩家的NPC。
一裝就是整整十六年!
還沒來得及慶祝自己終于擁有一塊家園基地,進入支線地圖的時候眼前陡然一黑。
再睜開眼——
她的腦袋在房梁上吊著。
她的散裝身體在地上躺著、蛄蛹著。
如此詭異,張泱卻能淡然處之,因為見過太多相似的畫面。那些玩家偶爾也會出現(xiàn)包括但不限于頭發(fā)飛天、腦袋身體分家、衣服消失、身體陷入地底卡進墻面等BUG。
見多識廣,自然見怪不怪。
只是——
作為偽裝成玩家的NPC,她無法像玩家一樣通過退出游戲修復客戶端解決BUG。等許久也沒等到身體刷新組裝好,無奈嘆氣。
“果然如此,NPC沒人權(quán)啊?!?/p>
還是要靠手動解決問題。
張泱回憶控制身體的感覺。先收緊腰腹核心,房梁下的軀干也跟著吃力坐起,再控制雙手用力,直到壓著雙手的尸塊被頂出去。她這才看清自己的右手抓著什么東西。
她自個兒的左腿腳腕。
左手相對比較自由點。
剛掙脫尸塊壓制,左手開始滿地亂抓,一路抓向了土墻,再循著墻面往上“爬”。
單只手爬墻還是有些吃力,剛離地幾寸就掉了下來。不得已,張泱只能控制右手也“爬”過去幫忙。她慢慢調(diào)整節(jié)奏,嘗試讓左手抓著右手往上甩,再讓右手抓著左手往上甩,終于完成螺旋上墻上房梁的超高難度動作。
“由此可知——”
張泱咕噥著將注意力放在兩只手上面。
“左腳踩右腳確實能上天!”
眼睛看不見就只能借手指摸清麻繩繩結(jié)。
“哪個崽種打的死結(jié),這么難松開!”
半天沒進展,還累出一腦門子汗。
“呼,松了松了!”
她還沒來得及慶祝獲得階段性勝利,隨著繩結(jié)松開,地面在視線中飛速拉近放大!
砰!
悶響過后,視線天旋地轉(zhuǎn)。
原先從上至下的視角變成了從下往上。
哦,是她腦袋掉地上了。
問題不大,挪一下腦袋,調(diào)整好視線!
張泱抓住兩截尸塊嘗試拼湊起來。
好消息,傷口嚴絲合縫,沒缺斤少兩。
壞消息,傷口也沒自動愈合。
她只好維持著半張臉貼著粘稠腥臭地面的姿勢,陷入沉思——她既沒玩家修復客戶端的能力,也沒刷新一下煥然一新的本事,該怎么做才能讓散裝的她變成完整的她呢?
“對了,還可以縫起來!”
游戲背包有針線。
這背包還是她從新人玩家那邊偷來的——死活找不到背包的玩家不得不刪號重建。
心念一動,眼前悄然浮現(xiàn)一行字。
【請輸入密碼?!?/p>
張泱鏗鏘有力回答:“狗日的天!”
一面透明屏幕悄然在眼前展開。
【姓名】:張泱,字伯淵
【年齡】:未知
【勢力】:暫無
【星辰】:暫無
【天賦】:待解鎖
【忠誠】:初具人形
【道德】:略通人性
【智謀】:光可鑒人
【野心】:深不可測
【稱號】:散人
【當前狀態(tài)】:商鞅知馬力
這屏幕跟以往熟悉的模樣略有不同,只是現(xiàn)在沒功夫思索。張泱從游戲背包摸索出針線。屋內(nèi)昏暗,她費了許多功夫,又用牙齒咬又用口水抿,半天才將線頭穿進針眼。
先控制軀干放松力道躺平。
左手抓著頭發(fā)挪動頭顱,認真調(diào)整視線,右手抓著右腿調(diào)整斷口位置,皮肉吻合。
小心翼翼下針試了試。
能清晰感覺到冰涼尖針刺破皮膚,卻沒怎么疼,反而有種隔著厚靴瘙癢的遲鈍感。
嗯,不疼就好!
尖針帶著線來回穿梭形成鋸齒紋路。
縫好右腿,又如法炮制縫上左腿。
跟著是左臂以及右臂。
為加固肢體,她還特地多縫兩圈。
終于,只剩下腦袋。
適應(yīng)一會兒,揣著“希望縫線牢固別崩開”的擔心,雙手捧著腦袋,搖搖晃晃站起來。走路顫巍巍,一走一個撇,一走又一個捺。
“這BUG問題還挺嚴重——”
不會她回家園支線一次就散裝一次吧?
轟??!
猛烈勁風撞開搖搖欲墜的殘窗。
哐當,窗框木頭落地。
張泱下意識轉(zhuǎn)身好讓腦袋能看個清楚。
轟??!
又一道黑紫雷電劈開夜空。
剎那電光照出窗外立著的人影輪廓。
也映出一張漠然的,沾滿雨水的人臉。
張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