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影子先落在地上，然后是一個(gè)女人的輪廓。

纖細(xì)、冷淡、安靜。

女人的臉在光下慢慢變得清晰。

蘇薔薔如遭雷擊。

是她。

夢里那個(gè)伸手抓她的女人。

京城人群中那張一閃而過、和她幾乎相似八分的臉。

她心口驟然一跳，整個(gè)人都僵住。

王進(jìn)步和柳慧蘭這時(shí)正滿面喜色，完全沒注意到她的震驚。

“薔薔，你看，這就是我們一直找的閨女！楚楚！”

蘇薔薔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她喉嚨像被什么塞住，眼睛死死盯著王楚楚。

王楚楚平靜地站在人群中，安安靜靜、一塵不染。

可她的眼神，在碰上蘇薔薔的一瞬間，輕輕勾起了一絲弧度。

不是笑。

也不是驚訝。

那是……蔑視。

蘇薔薔心口猛地一顫。

王楚楚走近兩步，壓低聲音，只讓蘇薔薔能聽見。

“初次見面，我的……替身?！?/p>

蘇薔薔呼吸一下子停住。

王楚楚眼神冷冷的。

“我這個(gè)正主回來了，自然要把屬于我的東西……全部拿回去?！?/p>

話說完，她忽然垂眸斂去眼底的寒意，抬起頭，換上一副柔弱無害的表情。

像換臉一樣。

蘇薔薔愣在原地，心口陣陣發(fā)涼。

王楚楚那句“替身”，像一記悶雷在她耳邊炸開，把她原本平靜的心皮直接劈了個(gè)粉碎。

她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外頭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陸云諍。

他風(fēng)塵仆仆地走進(jìn)門，軍裝上還掛著沙土，臉上帶著疲倦。

可剛進(jìn)門，還沒來得及說話，王楚楚突然“啊”地一聲后退，裝作被什么嚇到似的，往后蹬了兩步。

眼眶瞬間就紅了。

“薔……薔薔姐你為什么掐我……”

蘇薔薔當(dāng)場僵住。

“你胡說什么？”

王楚楚再度往后退一步，捂著手臂，聲音顫抖。

“我回來只是想認(rèn)親而已，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說著，眼淚落下來，像梨花帶雨。

柳慧蘭心疼地上前。

“唉喲我的女兒，你別怕，媽在這兒呢！”

蘇薔薔大腦嗡的一聲。

她想解釋，可嘴唇剛張開。

“蘇薔薔?！?/p>

一道低沉壓抑的聲音傳來。

陸云諍站在她面前，眉頭皺得緊緊的。

“你怎么能對楚楚動(dòng)手？”

蘇薔薔怔住。

“你……相信她？”

陸云諍聲音沉到了極點(diǎn)。

“剛剛我看到她后退，你伸了手?！?/p>

“那是因?yàn)樗?/p>

她心急如焚，卻又無法解釋“剛剛她威脅我說我是替身”這種荒謬的話。

她知道說出來沒人信。

王楚楚正梨花帶雨。

“陸旅長，我真的沒想怪誰，剛認(rèn)親，我只希望一家人和和氣氣的。

薔薔姐若是不喜歡我，我以后離遠(yuǎn)一點(diǎn)就是了……”

陸云諍皺眉得更深。

“沒事。”

那語氣溫柔得過分。

蘇薔薔心臟猛地被揪住。

“陸云諍……你在護(hù)著她？”

陸云諍聲音沉沉的。

“她是王叔和柳姨的親女兒，這么多年失散，回來不容易。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能這樣對她。”

蘇薔薔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她想說話，想解釋，可喉嚨像卡住，被硬生生堵住。

她抬眼，看見陸云諍的視線始終落在王楚楚身上。

那里面的心疼、憐惜、在意，全都毫不掩飾。

而她……像空氣。

王楚楚輕輕抬手，用袖子擦眼淚。

“我沒事的，都是我回來的不是時(shí)候，我從小就不在父母身邊，我知道大家見到我都會不喜歡，我不會怪薔薔姐的……”

柳慧蘭心疼得不行。

“楚楚，你說這話干什么！”

“薔薔，你還不道歉？”

陸云諍聲音壓得極低，但不容拒絕。

蘇薔薔一震。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讓我向她道歉？”

“是你先動(dòng)手的。”

陸云諍冷聲道。

“我沒有！”

“我親眼看到的。”

蘇薔薔胸口像被刀緩緩劃開。

她明明什么都沒做。

她明明被挑釁。

她明明才是那個(gè)被陷害的人。

可現(xiàn)在所有人都站在王楚楚那邊。

她像一個(gè)笑話。

她努力吸氣，努力讓自己平靜，可眼淚還是不可抑制地往下掉。

她終于笑了，笑得慘淡。

“陸云諍，你連問都不問一句，就讓我道歉？”

陸云諍眉頭一皺。

“現(xiàn)在不是較勁的時(shí)候?！?/p>

“較勁？”

蘇薔薔聲音顫抖著。

“你覺得我是在較勁？你連問都不問我一句，就站在她那邊？”

陸云諍語氣緩了緩。

“她剛回來，你至少得讓讓她?！?/p>

這一刻。

蘇薔薔突然明白了。

原來在陸云諍的心里，

她甚至比不上一個(gè)剛回家的政委親女兒。

即便她跟了他多年，生了三個(gè)孩子，為家屬院折騰得滿頭大汗，陪他走過那么多風(fēng)霜。

可現(xiàn)在一個(gè)陌生女人回來，他連看她一眼都吝嗇。

王楚楚擦著眼淚，聲音虛弱。

“陸旅長，算了，我不怪薔薔姐……”

那柔弱的模樣，再度穩(wěn)穩(wěn)鎖住所有人的同情。

蘇薔薔站在原地，心臟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沉。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gè)傻子。

她不再說一句辯白。

因?yàn)樗靼住?/p>

說了，他們也不信。

她抬起頭，眼淚不斷滑落，卻是罕見的冷靜。

“陸云諍?！?/p>

陸云諍皺眉。

“你先道歉再說?！?/p>

蘇薔薔輕聲，卻清晰地說：

“我不道歉?！?/p>

空氣死一樣的安靜。

王楚楚的眼淚停了一瞬。

陸云諍眉頭擰得更緊。

“你鬧夠了沒有？”

蘇薔薔看著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gè)男人。

她抹掉眼淚，聲音哽咽，卻帶著決絕。

“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會道歉?！?/p>

她低頭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shí)目光已經(jīng)泛著紅，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堅(jiān)定和死心。

“陸云諍，不用說了?！?/p>

話畢，蘇薔薔轉(zhuǎn)身，背影瘦卻挺直，一步一步走向門口。

她的心在一寸寸冷下去。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

要是陸云諍真的有隱瞞自己的白月光，還不肯承認(rèn)……

她會離開。

而現(xiàn)在，那個(gè)“白月光”，親口跟她說：

你只是替身。

她握緊拳頭，指節(jié)都發(fā)白。

眼淚不停往下掉，卻再也沒有回頭。

這一次，她連掙扎都不想掙扎了。

她心如死灰，只剩下最后一個(gè)念頭。

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