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荒廢的窯廠內(nèi)悄然無聲。
江斯南伏在最高那座窯頂?shù)那嗤呱?,指尖扣著瓦縫,檐角的銅鈴被夜風(fēng)吹得叮當(dāng)響,剛好掩住他的呼吸。
身下的窯洞里,沈沉雁帶著捕快正貼著墻根站著,手里的兵器蹭過墻皮,落下細(xì)碎的白灰。
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靴底碾過碎陶的脆響,窯洞里亮起一豆油燈。
“裘侍郎,這地方隱蔽是隱蔽,就是記地泥土和碎片,容易弄臟我的靴子?!币粋€胡人講的大舜話帶著一股膻味,“要是被官兵查到,我可不會替你扛著。”
裘知泉擦了擦額角的汗,“阿薩爾兄弟放心,景王和御林軍此刻正在漕運碼頭抓人呢,根本不知道我們在這里交接。明早使團離開京城,你拿到這個玉靈塔,正好跟著使團神不知鬼不覺運出城外?!?/p>
裘知泉讓侍從把木盒送到阿薩爾面前,阿薩爾掀開木盒蓋子,取出玉靈塔輕輕轉(zhuǎn)動,上面的魚蟲在燈火下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游走出塔身。
阿薩爾“嘖嘖”兩聲,幾乎流出口水:“好東西,這設(shè)計,這雕工!”
裘知泉笑道:“這是太后生前最喜愛的物件,圣上將它傳給太子,與傳國玉璽通為信物,你說值不值?動作輕一點,別碰壞了,這東西金貴得很?!?/p>
阿薩爾把玉靈塔放進盒子,令手下抬出一口桐木大箱:“一萬兩黃金,都在這里面,咱們錢貨兩吃?!?/p>
“是‘錢貨兩訖’!”裘知泉板著臉。
“就那個意思,好了,都散了吧。”
兩路人各自拿好東西正要離開,江斯南卻在窯頂輕輕一彈指,一枚石子精準(zhǔn)擊中檐角銅鈴。
叮當(dāng)之聲驟響,沈沉雁猛然揮手,捕快立刻撲向窯門。阿薩爾驚覺拔刀,卻被江斯南自高處躍下,一掌劈在頸側(cè),當(dāng)場倒地。
其余兩個胡人放下木盒,揮起彎刀砍向江斯南,卻被江斯南瞬息間拆開刀勢,三人纏斗不過數(shù)息,刀光翻飛間,那兩個胡人已被江斯南連點幾處要穴,悶聲倒地。
沈沉雁帶人從窯門外沖進來,把裘知泉與阿薩爾一行團團圍住,刀光映著油燈,照得窯壁血影般晃動。
沈沉雁厲聲道:“裘大人,你可知這窯火熄了幾年,今夜卻燒出了你賣主求榮的勾當(dāng)!”
裘知泉的兩個手下已經(jīng)放下兵器投降,他的臉?biāo)查g變得蒼白,后退幾步,撞在窯壁上:“沈大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你們不是到碼頭抓人了嗎?”
沈沉雁說道:“碼頭——那不過是一場戲,專等你這條大魚自投羅網(wǎng)。走吧,到了刑獄司,自然有你說話的地方?!?/p>
江斯南抱起木盒,看了看里面的玉靈塔,說道:“太后遺物,豈容外賊染指?你這等奸佞之徒,竟然陷害本公子!”
阿薩爾被反剪雙手按在地上,大罵道:“裘知泉,你這個廢物,竟連這點風(fēng)聲都走漏!”
……
當(dāng)兩撥人馬押解著囚犯回到刑獄司,方岳見到沈沉雁帶回裘知泉與胡人阿薩爾,頓時臉色發(fā)白:“沈大人,你們怎么把裘大人帶來了?!?/p>
沈沉雁冷冷地說道:“不是帶來的,是在城南窯廠抓獲的,裘大人正和這個胡人讓著盜賣玉靈塔的勾當(dāng),鐵證如山,容不得抵賴?!?/p>
方岳額頭滲出冷汗,支吾道:“裘大人乃朝廷命官,此事恐怕有誤會,需得稟明圣上再行定奪?!?/p>
沈沉雁說道:“他們身上的窯灰和玉靈塔為證,人贓俱獲,便是圣上面前,也容不得半分狡辯?!?/p>
這時侯,湯耿帶著十幾個捕快從外面回來,他懷里抱著一個檀木匣,徑直走向崔一渡,呈上木匣:“殿下,方才搜了裘大人的家,在密室里發(fā)現(xiàn)了這座玉靈塔?!?/p>
崔一渡緩緩打開木匣,取出玉靈塔,拿在手上看了看,“終于找到了?!?/p>
“怎么回事?裘大人家里怎么還有這個?”阿薩爾一臉懵。
崔一渡說道:“因為真正的玉靈塔,從來就不曾離開過裘知泉的府邸。他賣給你的,是一座假的玉靈塔!”
“什么?”阿薩爾瞳孔驟縮,他忽然回過神來,怒吼著朝裘知泉撲過去,“你這混蛋,讓我到你府上看真品,回頭你就賣贗品!”
江斯南在旁邊差點笑出聲:這招我熟!你裘知泉也是個人才!不,比我和老崔還勝一籌。
裘知泉被阿薩爾撲得踉蹌倒地,二人被捕快迅速拉開,伏在地上。阿薩爾氣得渾身發(fā)抖,雙目赤紅,用大鳶話怒吼叫罵,唾沫橫飛。
方岳在旁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雙手微微發(fā)抖。
崔一渡把玉靈塔放回匣子后,開始審問裘知泉,真相水落石出。
原來,裘知泉因貪墨虧空,指使自已的暗衛(wèi)袁勇盜取了東宮的玉靈塔,意圖轉(zhuǎn)賣給大鳶國使者阿薩爾,換取黃金萬兩填補賬目空缺。他讓匠人制作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贗品,將真塔藏于府中密室,等賣出贗品拿到黃金后,就讓袁勇把真品悄悄送還太子府。
阿薩爾自以為得到了玉靈塔真品,實則從頭到尾都在裘知泉的算計之中。
為了分散朝廷的注意,裘知泉讓袁勇找顧老匠制作了二十個玉靈塔仿品,讓街頭混混余樹俊和他的通伙在外面販賣。
明日大鳶使團就要離開京城,裘知泉和阿薩爾約定當(dāng)夜子時在窯廠交易,讓袁勇在漕運碼頭和余樹俊交割販賣的十個微型仿品,以引開追兵視線,裘知泉則用贗品騙取黃金。
豈料,這一切沒有逃掉崔一渡的眼睛。
裘知泉是魏仲卿的門生,為了防止方岳向魏太師通風(fēng)報信,崔一渡故意把目標(biāo)鎖定在余樹俊和袁勇身上,讓梅屹寒在碼頭忙活幾日,穩(wěn)住方岳。
通時,讓江斯南和沈沉雁帶人直撲窯廠,截住真正交易。
方岳聽聞裘知泉已招供,承認(rèn)了所有罪行,頓時面色如土,不敢多言。
裘知泉和袁勇一起關(guān)進死牢,阿薩爾作為外邦奸細(xì)被拘押待遣。余樹俊將功補過免予追責(zé)。
真正的玉靈塔終于回到了東宮聚賢室,太子衛(wèi)弘宸用錦帕輕輕擦拭塔身,小心翼翼放進紫檀多寶閣上。塔影映著燭光,流光溢彩,仿佛照見了宮墻深處未落的塵埃。
衛(wèi)弘宸凝視良久,輕聲道:“一磚一瓦皆有主,豈容私欲橫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