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經(jīng)過一上午的疾馳,已經(jīng)進入了遼省境內(nèi)。
北方的初冬,寒意遠比京市來得更早、更重。
車窗縫隙里鉆進來的風,已經(jīng)帶上了凜冽的刺痛感。
周玉徵似乎對這一切早有準備。
他熟練地打開一個行李包,從里面拿出小寶的厚棉襖,給玩累了的兒子穿上。
意識昏沉間,溫迎也被越來越重的寒氣凍得瑟瑟發(fā)抖,身體本能地朝著身邊最近的熱源依偎過去,尋求溫暖。
嗯?
硬邦邦的?
溫迎一個激靈,猛地驚醒,抬頭就對上了一雙黑眸。
周玉徵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她旁邊。
而她自己,剛才竟然……一只手摟著男人的大腿,整張臉都埋在了……埋在了他腿間的位置?!
一股熱血瞬間沖上頭頂,溫迎像是被燙到一樣,瘋狂向后退去。
“砰!”
后腦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到了旁邊一個打包結(jié)實的行李箱上。
溫迎疼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著她這副狼狽的樣子,周玉徵緊抿的唇角向上彎了一下,然后迅速消失。
他沒說什么,只是隨手從旁邊的行李袋里拎出一件厚重的女式呢子大衣,扔到了溫迎頭上,聲音依舊冷淡:
“穿上吧,沈城那邊更冷。”
溫迎手忙腳亂地把蒙在頭上的大衣扯下來,認出這是她自己冬天常穿的加厚呢子大衣。
她環(huán)顧了一下車廂里這些打包好的行李……
看來,周玉徵是把家里她和小寶常用的東西都搬過來了?
他這次出差,難道要待很久很久嗎?
這時,周玉徵打開了放在身邊的一個大號保溫飯盒和保溫桶。
飯盒里分層裝著煎得金黃酥脆的肉餅、包子,保溫桶里則飄出誘人的排骨湯的香氣。
溫迎的肚子非常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從昨天晚飯就沒怎么吃,夜里又經(jīng)歷了那么一場耗盡體力的高強度運動,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她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著那些食物。
不過周玉徵好像完全沒有叫她一起吃的意思。
他自顧自地拆開一個又一個的飯盒。
溫迎心里一陣氣悶,別扭地別過頭,想用睡覺來抵抗饑餓。
“媽媽,吃?!?/p>
一個小奶音在身邊響起。
小寶捧著一個比他手掌還大的肉包子,顫巍巍地遞到她的嘴邊,烏溜溜的大眼睛里滿是期待。
看著兒子乖巧懂事的樣子,溫迎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灘水。
她接過那個還帶著溫熱的包子,也顧不得什么形象和賭氣了,背過身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天知道,她真的要餓死了!
肉包子餡料十足,味道很好。
她三兩口就解決了一個。
小寶見她吃完了,又轉(zhuǎn)身從爸爸那邊的飯盒里,熟練地順了一個炸得噴香的肉餅,再次遞到媽媽嘴邊,小臉上帶著“快夸我”的得意表情。
溫迎餓極了,接過肉餅,同樣狼吞虎咽,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還不忘問道:
“乖寶……你、你洗手了吧?”
小團子正專注地看著媽媽吃東西,沒太聽清楚她說什么,眨了眨大眼睛,一臉茫然。
一直沉默的周玉徵,聲音平淡地接話:“用溫水給他沖洗過了?!?/p>
話音剛落,一碗散發(fā)著濃郁香氣的排骨湯就遞到了溫迎面前。
溫迎正吃得口干,下意識地接過碗,喝了好幾大口。
熱湯下肚,暖意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舒服極了。
也許是餓極了,她吃著吃著,竟然忘了自己正在跟某人“決裂”和“冷戰(zhàn)”。
吃完手里的肉餅,她很自然地將空碗往周玉徵那邊一遞,習(xí)慣性地指揮道:
“再來點那個炸素丸子,嗯……排骨也再來兩塊?!?/p>
周玉徵動作頓了頓,抬眸看了她一眼。
女人因為吃東西,臉頰鼓鼓的,嘴唇被湯汁浸潤得亮晶晶的,帶著自然的紅潤。
雖然眼神還有些閃躲,但那副理所當然使喚他的模樣,卻依稀有了幾分從前的影子。
他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幾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嘴角微微上揚。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依言給她夾了幾顆金黃的炸素丸子和幾塊燉得軟爛入味的排骨,放進了她的碗里。
溫迎接過碗,低頭繼續(xù)專注地吃起來,暫時將那些煩惱都拋在了腦后。
直到溫迎不受控制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毫無形象地癱靠在車廂的行李包上時,她才后知后覺地感到臉頰一陣發(fā)燙。
她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那個……你說要去沈城工作,具體要去多久?”
周玉徵正在收拾飯盒,語氣平淡:“兩三個月吧。等項目有了階段性進展,明年開春就能回京市?!?/p>
兩三個月?
溫迎努了努嘴,小巧的鼻子微微皺起,臉上寫滿了苦惱和不情愿,小聲抱怨道:
“哼……想折磨我就直說嘛。沈城那邊冬天冷得要死,聽說能凍掉耳朵!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沒有,合著就是特意抓我過來給你當老媽子,伺候你吃喝拉撒唄?”
她說著,心疼地摸了摸正乖乖坐在旁邊玩自己手指的兒子的小腦袋。
“還害得我兒子也跟著一起來吃苦受罪,真是造孽……”
周玉徵收拾飯盒的動作微微一頓,輕輕嘆了口氣。
他放下東西,朝溫迎這邊靠近了一些。
溫迎立刻警惕地往后縮了縮,卻見他只是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在她臉頰上輕輕一蹭,拈下一顆她剛才吃飯時不小心沾上的飯粒。
!
溫迎老臉瞬間爆紅,恨不得立刻從車上跳下去。
周玉徵聲音低沉了些:“不會讓你操那么多心的。生活上研究所那邊有安排,日常采買也有人負責。至于小寶……”
他看了一眼正好奇望著窗外的兒子,“那邊就是環(huán)境陌生些,可能沒什么同齡玩伴,會無聊一點。”
他的解釋并沒有讓溫迎完全釋懷,她依舊犟哄哄地扭過頭,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切,說得好聽,還不是自私鬼一個!只顧著自己的工作前程!”
周玉徵沒有再反駁。
他沉默下來,眼睫低垂。
窗外流動的昏暗光線照在男人疲憊的側(cè)臉輪廓,整個人莫名散發(fā)出一種清冷又破碎的感覺,仿佛承載了太多無法言說的重量。
溫迎雖然不滿他這種“綁架”行為,為了他自己的事業(yè),就強行將她和孩子帶到這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
但平心而論,如果一個男人真的為了女人就放棄自己的抱負和上進心,變得碌碌無為,那樣的男人,她恐怕會更加瞧不起。
好吧,她承認自己有點雙標。
一邊厭惡他的強勢和控制欲,一邊又無法接受一個沒有事業(yè)心的男人。
看著周玉徵此刻沉默失落、仿佛被全世界拋棄般的模樣,溫迎心里那點堅硬又開始松動,升起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忍。
但她立刻在心里瘋狂默念:
心疼男人倒霉一輩子!心疼男人倒霉一輩子!
溫迎你清醒一點!
別忘了他是怎么把你綁來的!
別忘了昨晚……
就在這樣沉悶又微妙的氣氛中,貨車顛簸著,終于在夜色完全籠罩大地時,駛?cè)肓松虺鞘袇^(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