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歡曾說:“小姨是我整個少女時期的偶像?!?/p>
-
三十三年前,提花巷胡同的小院里,許南出生了。
許南是家里健健康康的二女兒。
大女兒許文幾個月大的時候發(fā)燒,被鎮(zhèn)上的庸醫(yī)誤診用錯了藥,導(dǎo)致雙耳失聰,也再沒有機會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許南比許文小十二歲。
常有多嘴的鄰居對小許南說:“你爸媽帶你姐跑遍大醫(yī)院也沒治好,所以才生了你,不然以后總不能指望一個聾啞人給他們養(yǎng)老?!?/p>
鄰居只說對了前半句話。
后半句話,成了許南沉甸甸的心事。
六歲的許南已經(jīng)是個很有主意的姑娘。
她生爸媽的氣,在家學(xué)姐姐,裝聾啞人。
許父許母在外工作一天,回來給兩個女兒都帶了禮物。
給許文的是一只亮晶晶的唇膏,許母說:“現(xiàn)在外面小姑娘都愛涂這個?!?/p>
許文聽不見,許母就用手語重復(fù)一遍,在鏡子前教她怎么用。
許父給許南的,是一個小算盤。
“你現(xiàn)在上一年級了,學(xué)習(xí)上用得著這個?!?/p>
許南接過,心里卻氣悶。
憑什么姐姐可以美美美,她就得學(xué)學(xué)學(xué)。
就因為她得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給他們養(yǎng)老嗎?
許南不吭聲,但面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許父蹲下身揉她腦袋:“南南不喜歡嗎?”
許南還是沒有反應(yīng)。
許父心里一個咯噔,聲音都在顫:“南南,你聽得見嗎?”
那一瞬間,許南清楚看見了父親變紅的眼眶,以及他眼底的驚懼。
許母聽見動靜也放下唇膏走過來,和許父是同樣的擔(dān)憂。
“南南,告訴媽媽,哪里不舒服?”
許南撇了撇嘴,突然覺得沒意思。
他們被嚇到了。
他們也愛她。
可許南還是委屈:“我要是真的也又聾又啞,你們會不會再生一個?”
“胡說!”
許父又氣又急:“這話是誰教你的?”
許南也嚇到了,怕挨打,趕緊招了:“隔壁崔叔告訴我的。”
許父當(dāng)即就擼起袖子。
許南嚇得閉緊雙眼。
但有另一道身影擋在了她前面。
是姐姐。
許文焦急地比劃手語:爸,你不能打妹妹!
許母也勸他:“南南還這么小,她懂什么,你好好說話別打人啊?!?/p>
給許父氣得七竅生煙:“誰要打她了!我現(xiàn)在就去找姓崔的算賬!”
許母擔(dān)心出事,趕緊跟出門去看著。
家里,許南哭得一抽一抽的。
許文轉(zhuǎn)過身蹲在她面前,溫柔地幫她擦干凈眼淚。
許文用手語說:可以告訴姐姐,你為什么哭嗎?
許南也用手語回:崔叔說,爸媽生我是因為你是聾啞人,以后沒辦法給他們養(yǎng)老。
許文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們家的每個孩子,都是因為愛才出生的。
許南吸了吸鼻涕:那我為什么比你小這么多歲?
許文:因為之前一直沒開放二胎。
許南不哭了。
好丟人啊。
半夜,許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看了眼隔壁睡得正熟的許文,起床拿出今天剛收到的算盤,又偷摸順走一個許文的皮筋兒。
她把算盤改成了彈弓。
那時候夜晚的天也很明亮,月亮高懸,小院里不需要路燈就能看清楚一切。
許南悄悄出了屋,揣著算珠爬上墻頭。
隔壁就是崔家的院子。
月光照在臥室模糊的窗玻璃上,許南手持彈弓,自信發(fā)射。
咻——啪!
“啊——!”
黑夜里,安靜的提花巷響起一聲驚叫。
許南趕緊蹲下來躲好,心里卻覺得不對。
隔壁崔叔的聲音什么時候這么稚嫩了?
翌日一早,許文給許南梳頭發(fā)扎丸子頭。
只聽許父說:“姓崔的什么時候搬走的?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昨天氣勢洶洶到人家家里去要說法,結(jié)果里面新搬來一家人,我還把人家嚇了一跳,還好人家沒怪我。”
許南支起耳朵。
隔壁換人鄰居了?
怎么她也不知道?
許母說:“咱倆上班,南南上學(xué),白天都不在,哪能知道那么清楚,何況我們和隔壁本來關(guān)系就不好?!?/p>
許父一想也是,就沒再糾結(jié)。
“南南頭發(fā)梳好了嗎?”許父問,“爸爸先送你去學(xué)校,然后再去廠里。”
許南抱著書包,有些心虛地坐上了許父的自行車后座。
途經(jīng)隔壁院門口,只見臥室的窗戶豁出一個大洞。
新鄰居阿姨手叉腰在堂屋門前大罵:“哪個殺千刀的用算盤珠子把我們家玻璃打破了!”
許父一個急剎車,許南鼻子撞上他后背。
她還以為要被發(fā)現(xiàn)了。
但也只是片刻,許父又重新騎走了。
許南松了口氣。
到學(xué)校門口時,許父把她放下來,突然問:“爸昨天給你買的算盤呢?”
許南眨了眨眼,語氣盡量自然:“在家里忘帶了?!?/p>
許父沒說什么,叮囑她上課認真聽講。
下午放學(xué)回到家,一進門兒,許南就聞到了烤鴨的香氣。
“爸,媽,今天是什么節(jié)日啊,你們竟然買烤鴨啦?”
許南緊盯著桌上的烤鴨,伸手就要去拿鴨腿。
許父順勢把烤鴨端走,把她也牽走了。
“哎,爸,你干嘛呀!”
許父板著臉:“帶你去給人家道歉!”
許南這才看見,桌上還有一個完好的算盤。
原來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啊。
許父牽著她去了隔壁。
隔壁院子變化很大,以前姓崔那家人住在這里時,院里很多垃圾,里面也家徒四壁。
現(xiàn)在整個院子煥然一新,屋里還有電視機,桌上擺著新鮮水果和奶糖。
許南眼巴巴盯著奶糖,許父把她推到前面:“還不快道歉!”
許南低頭彎腰,很真誠地說:“對不起,我不該用彈弓打你們家的窗戶。”
許父也說:“真是不好意思,還好你們家沒人受傷,這只烤鴨是我們一點小小的心意,給孩子吃……”
后面的話許南沒聽進去。
里屋走出來一個濃眉大眼的小豆丁,穿著格子背帶褲,戴著頂小帽子,他也正盯著許南。
小豆丁搖搖晃晃走過來。
鄰居阿姨人很好:“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先前那個姓崔的亂嚼舌根……這是我兒子關(guān)嶺,今年三歲,比你們家南南小。”
關(guān)嶺踮起腳夠上桌子,肉乎乎的小手抓了一把奶糖,寶貝似的捧到許南面前。
“姐姐,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