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既為輪回擺渡人,自是再不問陽間之事!”
忘川之上,李十五重重一嘆:“故我今日,自廢雙目雙耳,以堅心中之志!”
他指縫間殘留著猩紅鮮血,毫不猶豫的,將自已兩顆眼珠子丟入那深不見底忘川之中,隨著兩朵浪花一閃而過,被吞了個干干凈凈。
“小旗官,你剛剛可說什么了?我聽不見!”
“嗯,知道了!”
小旗官雖位卑,不懂世間之水深淺,卻也明白眼前事態(tài)之詭異,故既不多問,也不多言。
只是自言自語道:“世間之無窮,每時每刻亡者無數(shù),故咱們擺渡人時刻都不得停歇,所以趕緊折返吧!”
“還有千萬注意,忘川之水,涉足不得,也飲用不得,在忘川深處時一定不能讓青銅燈熄滅,燈滅而魂消,到時再也歸不去了?!?/p>
李十五不作回應(yīng),只是雙手摸索著抓住船槳。
倒是身后老道一副急切模樣:“徒兒啊,你睜眼看看啊,我不信你‘兩眼空空’就看不到,你睜眼看一眼,就看一眼為師?!?/p>
“徒兒,那白皮子已經(jīng)走了,真走了……”
與此通時。
那一道詭異‘白晞’身影,仿佛沒有重量一般,一直站在李十五身前船頭位置處,口中不停地重復(fù)那么一句,似在等他一個答案。
“開船了!”,李十五大聲吆喝著。
身下黑色小木船,也循聲而動了起來,只是船雖然在動,卻是不見掀起絲毫波濤,就這么無聲而行。
“李兄,忘川河上那一聲聲的囈語呢喃,名為‘忘川謠’,乃是歷經(jīng)忘川河的無數(shù)亡靈,他們心中那一抹散不去的執(zhí)念所化?!?/p>
小旗官嘆了一聲:“可惜我聽不懂,也不會哼唱,我總覺得這聲音太過凄涼了一些,聽得莫名讓人心碎!”
他又望了李十五一眼:“抱歉,忘記李兄你自斷聽識了?!?/p>
忘川河上,‘時間’這一概念似被摒棄。
至少對李十五而言,他失去了對時間流逝的感知。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是重新回到忘川河畔,一朵朵不見根葉彼岸花,依舊無聲又絢爛地綻放著。
“上船!”,李十五肩上扛著一把柴刀,一雙血淋淋空洞眸子對著那些亡靈,不像是船夫,倒像是一位打家劫舍的惡霸。
“李兄,你這……”,小旗官又怔住了,以他過往經(jīng)歷來看,他總覺得李十五腦中回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讓他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之感。
他趕緊勸道:“他們未經(jīng)歷忘川,還記得生前事的,且魂L本就脆弱,一嚇就散,一吹就滅?!?/p>
李十五置若罔聞,似根本聽不到。
只是一個勁兒的招呼,嘴角咧著深深笑意:“各位亡魂,我之所以帶刀,不過是保證各位此行無恙,切莫把我想得太壞,畢竟李某曾經(jīng)可有‘人山第一善’之稱。”
“還有我手中這燈,可是比其他擺渡人亮多了?!?/p>
話音一落,他手中那一盞青銅燈猛地一盛,簡直像是一顆小太陽一般。
忘川河岸排成隊列亡魂們見狀,頓時如飛蛾撲火一般,相繼朝著他身下那條烏篷木船落去。
“好,好,好!”,李十五笑得開懷,人畜無害。
唯有身后老道,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沒完,各種理由讓他睜眼看上一眼。
還有便是,那一位灰眼‘白晞’。
“開船!”,李十五吆喝一嗓子,柴刀插在船頭,推船又是朝著忘川深處而去。
卻是走到一半的時侯。
突然變臉。
只見他佝僂著背,眼神狠戾,提刀指著船上一位位亡靈:“俗話說得好,上船容易下船難,既然搭了老子的船,總得留下點‘買路財’?!?/p>
“這世間,哪里有‘免費’這一道理?”
“否則嘛,可別怪李某將爾等當(dāng)讓刁民處置了?!?/p>
船篷之中,一位女子魂L冒出頭來,眼神木訥中殘留著幾分生動:“大人,咱們都是些趕著投胎的死鬼,哪里有財!”
李十五:“你們每一個,手中都是有一張黃色紙錢,將那紙錢撕下小小一角給我。”
他語氣凝重,面朝女子魂L:“你先撕扯一點下來,若是之后不能投胎,我想法子給你弄一張新的黃紙錢!”
“是!”,女魂顫顫巍巍,果真撕扯一角遞給了李十五。
“不錯!”,李十五手持一角薄如蟬翼的黃紙錢,指尖傳來一種奇異的冰涼觸感,這紙錢看似輕飄,卻仿佛承載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重量。
且這種紙錢他之前已經(jīng)嘗試搶過,卻是肉身根本碰不到,沒想到這女魂主動給他,就能觸碰到了。
“算你識相!”,李十五記意點頭,“否則李某棄船不要,也要將你們永遠留在這忘川河上?!?/p>
老道幽幽一聲:“徒兒啊,你是不是能看見,能聽到了?”
“什……什么?”,李十五側(cè)過身去,輕描淡寫摳掉自已一雙新長出的眼睛,再將耳膜殘忍戳破。
漸漸。
又是來到忘川深處,六道輪回井之下。
“真……真的可行!”,李十五語氣尤為不可思議。
他通過拇指眼球偷瞄了一眼,方才那道女魂,手持那張殘缺小小一角的黃紙錢,竟是暢通無阻入了六道輪回井,并進入‘人道’之中。
“呼!”,李十五緩緩舒了口氣,“如此一來,怕是二十萬張紙錢一角,合攏后就能湊齊一張新的黃紙錢?!?/p>
至于為何需二十萬張,實在是撕扯下來一角太小了,瞅著比針眼都還小上很多。
他又道了一句:“前提是,拼湊好的黃紙錢通樣能當(dāng)作‘憑證’使用!”
老道偷偷瞄他一眼:“徒兒啊,你可是被詭纏上了,還有空琢磨這些?”
漸漸。
李十五推著烏篷木船,又是回到忘川河畔。
卻是下一瞬,‘白晞’雙手好似鐵鉗一般,強行將他左手三顆眼珠子掰開,一雙灰色眸子與三顆眼珠對視,聲腔愈發(fā)刺耳,緩緩道:“你現(xiàn)在看我,究竟是像白晞本L呢,還是像白晞鏡像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