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云下山的腳步是很急切的,
照著記憶回到了小木屋那里,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破門。
木門嘎吱一聲響,入眼所見,都是破舊不堪。
秦烈云這個不速之客頓時引得圍在桌子前吃飯的眾人心里一顫。
為首的,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
他看著秦烈云,站起身,很是客氣的說道:“是需要我們自我反省嗎?”
這些正在吃飯的人,身份顯而易見。
秦烈云強忍哭腔,咬著腮肉艱難說道:“不是,我是大隊里新來的知青,剛從山上下來,口渴了想討口水喝?!?/p>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齊刷刷地松了口氣。
一個頭發(fā)花白,身子消瘦的老太太咳嗽兩聲說道:“原來是知青啊,老劉快給孩子弄口水喝,然后讓他趕緊離開。
咱們這地方,還是別來外人,萬一到時候,再牽扯上了?!?/p>
老劉應聲,剛要起身。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我去吧。”
“老陸?”
一直悶聲不響的老魯站起身,拿著期間的茶缸子倒了水,粗聲粗氣地催促道:“小子!喝了水快點走,這里不歡迎你,以后別來了!”
秦烈云看了一眼那破了一圈口的搪瓷杯子,怎么都下不去嘴。
老陸面無表情,見狀伸手就要奪回去:“不喝就還給我!”
小破屋里的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一直樂呵呵、脾氣很好的老陸,忽然就這么不近人情了?
秦烈云躲過老陸伸過來的手,把水喝了,還吐槽了一句:“大爺,你這脾氣是真的差,我估摸著你兒子都要煩死你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秦烈云都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會不會說話?。坷项^!”
怕秦烈云被老陸的言語給激怒,萬一再動了手,保準是他們這一伙人吃虧!
一個兩個的都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道:“哎呦,這......這知青同志,你可別生氣,老陸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他這幾天腿疼得厲害,所以這才說話沖了點。”
“對對,小同志,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求情,搞得秦烈云都說不出來話。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個老東西居然會在這兒!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強壓下眼底的眼淚,秦烈云冷聲一笑,惡狠狠地說道:“都掉得沒牙了,我跟他一樣干啥?我不跟他計較?!?/p>
目光越過老頭,他看著桌子上那清湯寡水的紅薯粥,說是粥,其實就跟煮紅薯水一樣。
老頭當時最喜歡吃了,以前總帶著他開小灶的。
弄些紅燒肉,大肘子,烤鴨......
可是現(xiàn)在只能吃這個,甚至連這個都是奢侈的。
秦烈云喉頭哽了哽,反手從背簍里掏出來一只烤好的野雞,低聲說道:“謝謝你們的水,我不太認識路,讓這老頭送我一下吧?!?/p>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硬是忍住了口水道:“我們不能拿的?!?/p>
“別啰嗦。”
秦烈云現(xiàn)在有一肚子的話想跟老頭講。
擺擺手裝作不耐煩地道:“我著急回去呢?!?/p>
老頭嘆息一聲,只好跟著出去了。
“老陸!”
“沒事的?!?/p>
老陸沖著自己的難兄難弟們擺擺手說道:“你們先吃吧,我把他送回去,我就回來了?!?/p>
說完,二人就一前一后的出了小破屋,留下的人內心開始焦急起來。
“嘶!這、這到底怎么回事?。窟@小知青不會要揍老陸吧?”
“應該不能吧,這知青看著面相不是那種陰險小人啊?!?/p>
“呵呵!看著正派又怎么樣呢?知人知面不知心的?!?/p>
“那咱們咋辦啊,這烤雞萬一是......”
想到那個可怕的想法,大家伙兒的心都沉了下去。
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更是直接哭出了聲:“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頭啊!”
外面,秦烈云停下了腳步,可老頭卻當作看不見,悶頭繼續(xù)往前走。
“停下干什么?”老頭四下環(huán)顧后又低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p>
秦烈云沒吭聲,跟著老頭走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老頭剛轉身,秦烈云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后又說道:“黃天在上,厚土為證,我秦烈云今天認陸懷瑾為父。
往后我秦烈云為您養(yǎng)老送終,侍奉身邊,若有違背此言,天誅地滅!”
一句話,老陸的淚水就掉了下來。
老陸拉著秦烈云起身道:“好小子,我沒白疼你啊。
快起來,這種危險的事兒,以后可千萬別做了,我現(xiàn)在身份敏感,你靠我太近的話,對你沒好處的?!?/p>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烈云很想弄清楚困惑了他兩世的事情始末:“你不是應該在四九城嗎?怎么會來到這個地方?”
“唉,一言難盡?!标憫谚幌攵嗵嵋郧暗氖虑榱?,只是叮囑道:“今天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你才剛下鄉(xiāng),先站穩(wěn)腳跟,我的事情,你不要管?!?/p>
“死老頭!我現(xiàn)在沒爹沒娘的,了然一身,要是連你都不管我了,那這世上,往后我就沒有一個親人了。”
陸懷瑾自然是知道秦烈云的家庭情況的,聞言很是驚訝的道:“???怎么會都死了?”
秦烈云笑了,很沒良心的那種笑。
“哈哈哈哈,沒死呢。”
陸懷瑾無語地罵道:“小王八犢子!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老頭子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鼻亓以菩断卤澈t,從里面撕下個雞腿遞過去道:“你先吃,咱們邊吃邊說。”
陸懷瑾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吃過雞腿了,聞言也不客氣,接過雞腿就開始吃。
秦烈云就把他前段時間還沒下鄉(xiāng)之前發(fā)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反正這親肯定是斷了,往后他們生活得怎么樣,跟我一點關系都沒?!?/p>
陸懷瑾樂樂,笑著道:“你小子,下手夠狠的,這么一整,我估摸著,就算是你那王八蛋爹能留條命,往后的日子也是個生不如死?!?/p>
秦烈云搖搖頭道:“沒事,一家人都不會有個好的。”
見陸懷瑾狼吞虎咽地吃了雞腿,秦烈云也趁機打量了一下陸懷瑾的狀態(tài)。
講真的,很差。
原先胖乎乎的臉頰沒了,瘦弱到連衣服掛在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
秦烈云看得心里發(fā)酸,強壓心中苦楚說道:“老頭,以后我罩著你!”
“你?”
陸懷瑾不是看不起他,嘆口氣說道:“唉,小子啊。
我今天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找我。
這次你來了,我見你,下次你再來,我就不見你了?!?/p>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
但是秦烈云這小子不一樣,這小子還年輕,雖然是知青下鄉(xiāng)。
但是只要踏實肯干,在朝陽大隊按個家,娶個媳婦,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