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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3章 活閻王

  腳步聲近了。

  那是破爛草鞋踩在碎骨和干硬泥土上的摩擦聲,沉重,拖沓,帶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死氣。

  林寒沒有動。

  他依然保持著半躺的姿勢,半張臉埋在散發(fā)著腐臭的野狗皮毛里,沾滿血污的右手死死扣住那塊邊緣鋒利的石頭,藏在身下。

  胃里的生肉正在瘋狂發(fā)酵,一股腥熱順著血管蔓延四肢百骸。

  那是力量,也是這具凡人軀殼此刻唯一的燃料。

  “晦氣,又是條死狗?!?/p>

  一個公鴨嗓在離他五步遠(yuǎn)的地方響起,伴隨著一口濃痰吐在地上的聲音,“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扔出來的嫩肉?!?/p>

  “別挑了。”另一個聲音更加低沉,透著股陰狠,“看那邊,那小子身上還有塊布。這年頭,死人身上的麻布都能換兩個黑面饅頭?!?/p>

  兩個黑影擋住了昏黃的日光。

  林寒瞇著眼,透過凌亂的發(fā)絲打量著來人。

  兩個中年男人。

  左邊那個身形佝僂,手里提著根包了鐵皮的木棍;右邊那個壯實些,腰間別著一把生銹的柴刀,眼珠子渾濁發(fā)黃,死死盯著林寒身上那件雖然破爛但布料尚好的長衫。

  那是這具身體原主留下的唯一遺產(chǎn),也是此刻林寒的催命符。

  在青玄界,人命不值錢,但布料值錢,糧食值錢。

  為了兩個饅頭殺人,是這里的生存法則。

  “這小子好像還在喘氣?”公鴨嗓往前探了探頭,手里的木棍舉了起來,“要不……幫他一把?”

  壯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黑牙:“動手利索點,別弄壞了衣裳?!?/p>

  殺意,如寒風(fēng)般刮過。

  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任何遲疑。

  這就是末世,弱肉強食被演繹到了極致,連遮羞布都懶得扯。

  林寒的心跳依然平穩(wěn),甚至比剛才更慢了一些。

  他在算。

  算距離,算角度,算這具殘破身體能爆發(fā)出的最后一絲力氣。

  三步。

  兩步。

  一步。

  公鴨嗓走到了林寒面前,手中的木棍高高舉起,對準(zhǔn)了林寒的腦袋。

  他的眼神麻木而貪婪,仿佛在砸碎一個爛西瓜。

  就在木棍落下的剎那——

  “崩!”

  林寒動了。

  不是躲避,而是進攻。

  他那條早已蓄勢待發(fā)的右腿猛地蹬地,整個人像是一張拉滿后崩斷的弓,不退反進,貼著地面竄了出去!

  左手雖然劇痛鉆心,但他還是用手肘狠狠頂向了公鴨嗓的脛骨。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在死寂的亂葬崗上格外刺耳。

  “啊——!”

  公鴨嗓慘叫一聲,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而林寒早已預(yù)判了他的落點。

  他右手緊握的那塊尖銳石頭,借著沖勢,自下而上,沒有任何花哨,精準(zhǔn)無比地鑿進了公鴨嗓的喉結(jié)!

  噗嗤。

  溫?zé)岬孽r血噴了林寒一臉。

  公鴨嗓的慘叫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嚨里“咕嚕咕?!钡臍馀萋暋?/p>

  他瞪大了眼睛,雙手捂著脖子,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抽搐。

  一擊必殺。

  這是神明的戰(zhàn)斗意識,駕馭凡人軀體的極限操作。

  “老三!”

  旁邊的壯漢愣了一瞬,隨即勃然大怒。

  他沒想到這只待宰的羔羊竟然是頭披著羊皮的狼。

  “小雜種,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壯漢怒吼著拔出腰間的柴刀,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橫劈向林寒的脖頸。

  這一刀勢大力沉,若是劈實了,林寒這顆腦袋絕對保不住。

  林寒此刻正半跪在地上,舊力已盡,新力未生。

  剛才那一擊已經(jīng)耗盡了他大半體力,肺部像是有火在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躲不開。

  也沒法擋。

  林寒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狠厲。

  既然躲不開,那就賭命。

  他猛地一縮脖子,整個人縮成一團,將后背暴露給了刀鋒,同時右手在地上一抓,抓起一把混著尸油和沙礫的爛泥。

  “噗!”

  柴刀砍在了林寒的背上。

  雖然有那件破爛長衫緩沖,雖然他已經(jīng)在最后關(guān)頭卸了力,但鋒利的刀刃還是切開了皮肉,卡在了肩胛骨上。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林寒悶哼一聲,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他沒有倒下。

  就在壯漢因為刀身卡住而微微一滯的瞬間,林寒猛地轉(zhuǎn)身,左手那把爛泥狠狠地糊在了壯漢的臉上!

  “??!我的眼!”

  沙礫入眼,壯漢痛得大叫,本能地松開刀柄去揉眼睛。

  機會。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機會。

  林寒強忍著背后的劇痛,反手拔下卡在骨頭里的柴刀。

  鮮血順著傷口涌出,染紅了半邊身子,但他握刀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

  沒有猶豫,沒有憐憫。

  他雙手握住刀柄,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借著身體下墜的重量,向著壯漢的小腹狠狠捅去!

  “噗嗤!”

  生銹的柴刀沒入腹腔,直沒至柄。

  壯漢的身體僵住了。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那個滿臉是血、眼神卻冷漠如冰的少年,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只吐出了一口血沫。

  林寒面無表情地攪動了一下刀柄。

  壯漢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激起一片塵土。

  亂葬崗重新歸于死寂。

  只有風(fēng)聲,和林寒那如破風(fēng)箱般劇烈的喘息聲。

  “呼……呼……”

  林寒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壯漢溫?zé)岬氖w。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顫抖的雙手,滿是鮮血和泥垢,指甲縫里還嵌著碎肉。

  贏了。

  但代價慘重。

  背后的傷口深可見骨,失血讓他感到一陣陣眩暈,四肢百骸都在尖叫著抗議。

  這就是凡人。

  脆弱,無力,每一次呼吸都要拼盡全力。

  但他活下來了。

  林寒咬著牙,強撐著沒有昏過去。

  在這個地方昏迷,等于直接把自己送上禿鷲的餐桌。

  他開始搜刮戰(zhàn)利品。

  這是勝利者的特權(quán),也是生存下去的資本。

  那個壯漢腰間掛著一個干癟的水袋,里面晃蕩著半袋渾濁的水。

  懷里揣著兩個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黑面饅頭。

  公鴨嗓身上更窮,只有那根包了鐵皮的木棍還算有點用。

  林寒拔開水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

  水很臟,帶著一股土腥味,但在此時的林寒嘴里,卻比天宮的瓊漿玉液還要甘甜。

  水分滋潤了干裂的喉嚨,讓他混亂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把饅頭塞進懷里,撕下壯漢衣服上稍微干凈的一塊布條,咬著牙,反手勒緊了背后的傷口。

  劇痛讓他冷汗直冒,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做完這一切,林寒拄著那把生銹的柴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射在那堆積如山的尸骨上,顯得格外孤寂,又格外猙獰。

  他回頭看了一眼黑石村的方向。

  那里有炊煙升起。

  有炊煙,就有人,有秩序,也有更深的黑暗。

  殺了這兩個人,黑石村肯定會有人來找麻煩。

  但他不在乎。

  從他在世界之樹上斬下那一刀開始,他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林寒緊了緊手中的柴刀,刀鋒上還滴著血。

  “青玄界……”

  他沙啞地低語,嘴角勾起一抹帶著血腥氣的冷笑。

  “我來了。”

  他邁開沉重的步子,踩著滿地的碎骨,一步一步,朝著那個人吃人的村落走去。

  就在他走出亂葬崗的那一刻,腦海深處,那個原本沉寂的白色光團,忽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一段陌生的記憶碎片,突兀地浮現(xiàn)出來。

  “林寒……黑石村林家棄子……天生廢體……”

  林寒腳步一頓。

  原來這具身體的原主,不僅僅是個倒霉的死人,還是個有故事的麻煩精。

  棄子?

  有意思。

  既然接手了這具身體,那這份因果,他也一并接了。

  遠(yuǎn)處,幾個正在村口張望的村民看到了那個從尸堆里走出來的血人,嚇得臉色慘白,像是見了活閻王。

  林寒抬起頭,目光如刀,直刺人心。

  “看什么看?!?/p>

  他聲音不大,卻讓那幾個村民齊齊打了個寒顫。

  “滾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