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里的醫(yī)療條件簡陋得令人發(fā)指。
也就是一間稍微干凈點的儲藏室,中間拼了兩張桌子當(dāng)手術(shù)臺。
燈光昏黃,隨著船身的搖晃,那燈泡也在頭頂晃來晃去,把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小郭躺在那,身上的血衣已經(jīng)被剪開了。
那慘狀,連見慣了死人的趙剛都忍不住皺眉。
身上沒一塊好肉,尤其是手指頭,十指連心,那幫畜生是真下死手。
“忍著點?!?/p>
李山河手里拿著一瓶從船長那要來的高度伏特加,“這里沒有麻藥。這酒勁大,既消毒也止疼。疼就喊出來,不丟人?!?/p>
小郭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但眼神卻意外地亮。
“二哥,給我來一口?!?/p>
李山河把瓶口湊到他嘴邊,小郭猛灌了一大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臉上泛起一股病態(tài)的潮紅。
“動手吧。”小郭咬著一團(tuán)紗布,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隨行的兄弟里有個以前當(dāng)過衛(wèi)生員的,手挺穩(wěn)。
他拿著手術(shù)刀和鑷子,開始清理那些腐爛的傷口,挑出嵌在肉里的碎渣。
每一次下刀,小郭的身子就猛地繃緊,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聲。
汗水混著血水,把身下的桌子都浸透了。
李山河站在旁邊,死死按著小郭的肩膀,不讓他亂動。
“以后別干這種蠢事了。”李山河看著小郭那張扭曲的臉,聲音低沉,“為了批貨,把自已折騰成這樣。貨丟了能再找,命沒了就啥都沒了?!?/p>
小郭吐出嘴里的紗布,大口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那是國家的貨……我要是說了……這輩子……這輩子都抬不起頭讓人……”
“真是個二桿子?!?/p>
李山河罵了一句,但眼眶有點紅,“以后這種愛國的事兒,讓老周他們自已去干。你是我的人,你的命歸我管。下次再有人問你貨在哪,你就告訴他?;仡^我再去搶回來就是了?!?/p>
清理完傷口,縫合,包扎。
足足折騰了一個多小時。
小郭昏睡過去了。
那個衛(wèi)生員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老板,命保住了。就是這手……可能以后拿不了重東西了。得回大醫(yī)院好好養(yǎng)著?!?/p>
“養(yǎng)?!崩钌胶狱c頭,“用最好的藥,找最好的醫(yī)生。以后他啥也不用干,我李山河養(yǎng)他一輩子。”
走出船艙,外面的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東方的海平線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紅日還沒出來,但那層金紅色的霞光已經(jīng)把云層染透了。
大海變成了深藍(lán)色,波浪起伏,像是一塊巨大的綢緞。
彪子正蹲在甲板上抽煙,腳邊堆了一地的煙頭。
看見李山河出來,他站起身,把煙屁股彈進(jìn)海里。
“怎么樣了?”
“睡了?!崩钌胶幼叩酱线?,深吸了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氣,“死不了?!?/p>
彪子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纜繩樁上:“那幫孫子下手真黑。二叔,這事兒咱不能就這么算了吧?”
李山河看著那即將躍出海面的太陽:“算?這賬本才剛翻開第一頁?!?/p>
趙剛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兩個罐頭和幾塊壓縮餅干。
“吃點吧?!壁w剛遞給李山河,“這是毛子的軍糧,也就是能填飽肚子,味道跟豬食差不多?!?/p>
李山河接過罐頭,用刺刀撬開,里面是凝固的豬油和肉塊。
他也不嫌棄,挖了一塊塞進(jìn)嘴里。
“剛子,這船還有多久到公海深處?”
“船長說已經(jīng)出來了。”趙剛指了指遠(yuǎn)處,
“現(xiàn)在咱們在國際航道上。那幫香港水警早就沒影了。按照預(yù)定路線,咱們會在南海轉(zhuǎn)個圈,然后往汕尾那邊靠。那邊有人接應(yīng)?!?/p>
李山河點了點頭,機(jī)械地咀嚼著嘴里的肉塊。
這艘船不僅僅是逃生的工具,也是一個臨時的避風(fēng)港。
在這里,沒有法律,只有力量。
“把那個威廉帶上來。”李山河咽下食物,“讓他也看看日出。這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后一次這么美的日出了?!?/p>
沒過多久,威廉被兩個兄弟拖了上來。
這哥們兒在底艙被關(guān)了一夜,精神已經(jīng)崩潰了??匆娎钌胶?,他直接跪在了甲板上。
“Look?!崩钌胶又钢鴸|方的海面。
一輪紅日正緩緩跳出海平面,萬道金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壯觀至極。
“美嗎?”李山河問。
威廉茫然地點頭。
“只有活人,才有資格看日出?!?/p>
李山河轉(zhuǎn)過頭,盯著威廉的眼睛,“死人只能爛在泥里,或者爛在海里。你這次運(yùn)氣好,還能喘氣。但下次,如果你再敢擋我的路,我就把你綁上石頭,讓你在海底看一輩子日出。”
威廉嚇得連連磕頭。
“把他扔給船長?!崩钌胶訉Ρ胱诱f,
“讓伊萬把他帶到下一個港口扔下去。告訴伊萬,這人是個逃犯,別讓他在船上亂跑,鎖在那個裝狗的籠子里?!?/p>
彪子嘿嘿一笑,提著威廉就走。
李山河看著日出,心里那股子戾氣稍微散了一些。
他知道,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
但更大的風(fēng)浪,還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