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你先回府上，點齊人馬。待老爺?shù)搅耍背龀缥拈T。那姓孫的給臉不要臉，老爺這回與你們同去。”
“是！老爺。”
憋在馬車?yán)?，越想越感到害怕；越想?dāng)初只是杖責(zé)了孫銘二十杖，張延齡便越窩火。
在后悔自己之前的優(yōu)柔寡斷，沒狠下心來永絕后患，結(jié)果現(xiàn)在給自己惹了一個大麻煩；以及那誅心的奏疏被皇帝看到后，對前路擔(dān)憂而產(chǎn)生的壓力二者共同作用下。
張延齡急需一個發(fā)泄的渠道。
李斌是朝廷命官，他沒法直接動。再加上宛平乃京畿首縣，就是不提他真要是敢沖宛平縣衙會有什么后果。
把李斌惹急了，宛平那一千三百人的民壯、三百人的捕快，也不是好惹的。除非他敢令家將披甲，不然絕無沖破縣衙的可能。
而一旦他敢命人在京中披甲，那張家也完了。
張延齡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城南三里屯的“賤民”孫銘。可與他擦肩而過的張百戶卻不知道。
這東廠理刑百戶張昊，乃張佐族侄。
作為因湖廣小伙朱厚璁一人得道，而雞犬升天中的“雞”。張昊在皇帝的許可下，經(jīng)駱安操辦，補(bǔ)進(jìn)錦衣衛(wèi)。
再由錦衣衛(wèi)派到東廠理刑，以便給張佐，這位“興王黨”同僚，在宮內(nèi)提供助力。
今日，張佐身邊的近侍長隨忽然找到自己，要求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出宮，找錦衣衛(wèi)駱安指揮使或陸炳舍人，言“上保李斌”。
李斌，一個并不存在于“興王黨”中的人名，令張昊當(dāng)時就下意識地問了句：“這李斌是何人？”
那長隨也知張昊是自己人，于是沒有隱瞞，道：“宛平知縣，剛參了建昌侯一本。老爺剛批完那奏本，就讓我來尋你了。快些出發(fā)吧，莫誤了老爺?shù)拇笫?。?/p>
就是這長隨的隨口一句，一個烏龍誕生了。
張昊不知道李斌到底參了建昌侯什么，更不知道張佐、乃至皇帝為何要下令保護(hù)這個李斌。
他只是按照常理推斷，既然皇帝要保李斌，那就說明，這李斌或許也是他們“興王黨”的人。并且，張佐命自己速速出宮傳信，說明李斌的安全隨時都可能受到威脅。
威脅的來源是哪里？
建昌侯！
皇城東側(cè)的街道上，瞧見那建昌侯馬車旁忽然有一騎脫隊而出，打馬狂奔，往東北的教忠坊方向而去。
張昊瞳孔一凝，亦是揮舞起馬鞭，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錦衣衛(wèi)衙門中。
剛見到指揮駱安，還有陸炳的張昊，第一時間道明自己的來意：
“臣錦衣百戶張昊，見過駱指揮！陸舍人！”
“剛剛臣忽得張司禮掌印所命，傳‘上保李斌’四字與駱指揮、陸舍人。”
聽聞此言，駱安和陸炳神情上倒是沒有太多變化。
這二人掌錦衣衛(wèi)，消息渠道遠(yuǎn)比說是錦衣衛(wèi)，實則卻被困宮中的張昊更多。加上此前，嘉靖特命錦衣衛(wèi)監(jiān)視李斌招來的那群四川鹽工動向。
本著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的想法，他們捎帶手給李斌也一塊盯上了。
通過錦衣衛(wèi)的線報，這二人甚至比嘉靖都要更早得知李斌參劾建昌侯的消息。
而李斌參劾建昌侯這事，對嘉靖其實是有利的。這時，為防止李斌被建昌侯報復(fù)，授意錦衣衛(wèi)暗中保護(hù)李斌一段時間，也是合理至極。
畢竟，李斌也算是給嘉靖“沖鋒陷陣”了嘛。
尤其是陸炳，知道得還要更多一些：比如，李斌這家伙，確實好用！
厚璁奶兄不舍得這好用的工具，就此被毀，完全沒毛病。
但讓二人有些不解的是...
“消息吾等收到了，煩請張百戶回稟司禮掌印，錦衣衛(wèi)會有安排。就是不知，張百戶此行，為何如此匆忙？”
在駱安代表錦衣衛(wèi)回話以后，年輕的陸炳更是在旁邊開了句玩笑：
“難不成那建昌侯膽子真就大到這種地步？前腳剛被那李斌參完，他后腳就敢點齊家將，打上宛平縣衙不成？”
“回指揮、舍人，為何如此著急，下官不知。只是司禮掌印言‘速速告之’，下官便打馬而出。”
正常的回了一句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后，張昊又補(bǔ)充道：
“但在下官出東安門后，碰見了建昌侯的車架。其有一騎，脫隊出，直奔教忠坊建昌侯府方向?！?/p>
“什么？！”
駱安和陸炳，聞言大驚。
顯然，與張昊一樣。潛意識里，便覺得那脫隊而出的一騎，是去侯府搖人的。
哪怕理智告訴駱安和陸炳，那建昌侯就是囂張跋扈，理論上也絕不敢囂張到前腳才被人彈劾完，后腳就去把彈劾自己的人干了。
可他們心里又不禁反問自己：如果不是為了去找那李斌的麻煩，建昌侯搖人又是為了什么呢？
加之，張佐傳來的消息：上保李斌。
張佐，他們毫不懷疑。那是曾經(jīng)跟在老興王身邊的近侍太監(jiān)，便是嘉靖見了，也得給點面子的存在。
誰都可能背叛皇帝、背叛興王，他張佐絕對不會。
既然張佐值得信任，那么他傳來的消息...
“陸炳！速去西城，召上左千戶所！本官堂貼，隨后就到。”
駱安瞬間有了決斷，甭管那建昌侯搖人是不是沖著李斌去的。
既然皇帝都說了要保李斌，那他錦衣衛(wèi)作為而今京師大內(nèi)，或許是唯一一支聽皇帝調(diào)遣的武裝力量。
皇帝說了要保誰，那錦衣衛(wèi)就必不能讓那人，出現(xiàn)任何閃失。
否則，出了問題，自己不能露臉不說，責(zé)任更是跑都跑不掉。并且，一旦他們辦砸了皇帝交代的差事，讓這試圖投效皇帝的李斌出了事。
那么，那些尚在觀望的人，只會更加猶豫。
而這些人一猶豫，愿意效忠皇帝的人就少；效忠皇帝的人少，皇帝權(quán)威就會貧弱；皇帝權(quán)威越弱，他們這些“帝黨”的日子也就越不好過。
所以，眼下的局面，根本不容駱安做過度的思考，便當(dāng)機(jī)立斷地直接下達(dá)了調(diào)兵的命令。
而另一邊，在聽到駱安喊出“去西城”三個字時，陸炳就已火急火燎地沖出了大堂。
論公，他才是與嘉靖最親近的人，亦是最不想辦砸嘉靖交代下來的差事的人；
論私，和李斌有過接觸，甚至早早就覺得李斌與常人不一樣。有趣之余，更是可被發(fā)展對象的陸炳，亦不愿意見到李斌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