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下課鈴聲清脆地響起,打斷了陳捷的思緒。
馬哲老師收拾好教案,宣布下課。
沉悶的教室瞬間恢復了活力,學生們?nèi)齼蓛傻赜肯蜷T口,討論著中午吃什么,下午去哪里打球。
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捷靜靜地坐在原位,感受著這失而復得的年輕身體里涌動的澎湃力量。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2008年夏天的風,夾雜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迎面吹來,吹散了他靈魂深處最后一絲來自2060年的暮氣。
校園的宣傳欄里,已經(jīng)掛上了“迎奧運,講文明,樹新風”的紅色橫幅。
不遠處的體育館,正在進行最后的翻修,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奧運盛會。
整個國家,都像一個即將拉滿的弓,充滿了蓬勃向上的張力。
陳捷目光堅定地望著遠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條通往權力之巔的金色大道。
中央選調生,就是第一步。
“老陳,你還愣著干嘛?走啊,去干飯!晚了三食堂的瓦罐湯又沒了!”室友李默收拾好書本,拍了拍陳捷肩膀。
三食堂的瓦罐湯……
這個熟悉的名詞瞬間打開了陳捷記憶的閘門。
他記得,那是他和妻子蘇晴最愛在傍晚時分共享的美味,一盅湯,兩份米飯,就能驅散一整天的學習疲憊。
想到蘇晴,陳捷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情與愧疚。
上一世,他雖然在仕途上止步不前,但家庭生活卻堪稱美滿。
妻子蘇晴,他大學時代的戀人,后來留校任教,成為了燕大法學院備受學生愛戴的教授。
她溫柔、知性,給了他一生最堅定的支持。
即便是他因脾氣暴躁被邊緣化,坐了十幾年冷板凳,她也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只是默默地將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將兒子培養(yǎng)成才。
陳捷虧欠妻子太多。
他將工作中的戾氣和不甘帶回家,卻忘了她也需要一個遮風擋雨的港灣。
這一世,他不僅要彌補自已仕途的遺憾,更要給予她一個真正幸福、無憂無慮的人生。
“老陳?想什么呢?魂都飛了?!崩钅娝胩觳徽Z,又推了他一把。
“哦,沒什么。”陳捷回過神來,對李默笑了笑,“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要去一趟院辦?!?/p>
“去院辦?你小子又犯什么事了?”李默一臉狐疑。
在他印象里,陳捷雖然是學霸,但性子有點直,偶爾會跟老師在課堂上學術辯論,被請去喝茶也不是沒可能。
“好事?!标惤菡A苏Q?,沒有多做解釋。
他目送著李默咋咋呼呼地沖出教室,然后不緊不慢地整理好自已的東西。
陳捷沒有立刻去吃飯。
飯可以晚點吃,但關乎一生的棋局,必須從現(xiàn)在開始落子。
他要去見一個人——法學院的輔導員,張瑋老師。
上一世,陳捷對這位僅僅比自已大四五歲的年輕輔導員并沒有太多關注。
他仗著自已成績優(yōu)異,又是學生會干部,總覺得輔導員不過是管管雜事的大齡保姆,直到多年后,他才從旁人口中得知,這位看似平凡的張瑋老師,背景深厚,眼光毒辣,當年由他推薦的幾名學生,后來都在各自的領域里走得極高極遠。
而中央選調生這項政策,在正式文件下發(fā)之前,最早的消息和最核心的解讀,就是通過張瑋這樣的輔導員,在極小范圍內(nèi),向他們認為最值得培養(yǎng)的學生吹風。
上一世的陳捷,因為自已的高傲與忽視,完美地錯過了這第一縷春風。
這一世,他要牢牢抓住。
體制內(nèi)的機會,一定要自已去爭,你不爭,別人就不會關注你。
……
法學院院辦在教學樓的三樓。
陳捷站在張瑋老師的辦公室門口,輕輕叩響了房門。
“請進?!币粋€清朗聲音從里面?zhèn)鱽怼?/p>
陳捷推門而入。
辦公室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條,靠窗的辦公桌后,一個戴著無框眼鏡,氣質斯文的年輕人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中。
他就是張瑋。
“張老師,您好,沒打擾您工作吧?”陳捷微微躬身,語氣謙遜而誠懇,姿態(tài)放得極低。
張瑋抬起頭,看到是陳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對于陳捷,他的印象很深。
這是個才華橫溢的學生,筆桿子硬,思辨能力強,但就是性子太傲,鋒芒畢露,像一柄未入鞘的寶劍。
平時在學校里,除了必要公事,很少會主動來找自已。
“是陳捷啊,坐。”張瑋指了指對面椅子,饒有興致地問道:
“找我有什么事嗎?是學生會的工作,還是又跟哪位教授在課堂上華山論劍了?”
這番話里帶著一絲善意的調侃。
陳捷聞言,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赧然,隨即正色道:
“張老師您見笑了,都不是,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向您請教?!?/p>
“哦?”張瑋的興趣更濃了,“你說說看?!?/p>
陳捷沒有直接切入主題,而是先拋出了一個引子:
“張老師,剛才上馬哲課,老師講到了國家的人才戰(zhàn)略,我聯(lián)想到今年的奧運盛會和前不久的大地震,感覺我們國家正處在一個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的偉大時代。”
“作為燕大的學子,我很想知道,除了考研、出國、考地方公務員這些傳統(tǒng)路徑,國家層面,是否會為我們這些頂尖高校的應屆生,提供一個能更快投身到國家建設核心洪流中去的機會?”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有高度,又顯情懷,更重要的是,他沒有直接問中央選調生,而是從一個更宏觀、更具前瞻性的角度去請教。
如果他直接問想考中央選調生,有什么內(nèi)幕消息嗎?
那就是一個功利、投機的學生。
但現(xiàn)在這么問,就是一個心懷家國、有政治抱負的優(yōu)秀青年。
張瑋眼中再次驚訝。
他扶了扶眼鏡,沉默片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
“陳捷,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大多數(shù)同學現(xiàn)在考慮的,是如何找一份薪水高的工作,或者去國外留學,你似乎對體制內(nèi)更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