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顏向姜梔暗暗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便急急離開。
天氣已經入夏,姜梔方才和李今顏在院內的樹下手談,為了去迎皇后,跪著的地方并無樹蔭遮蔽。
她貪涼穿得單薄,小道上碎石子硌得她膝蓋生疼。
但她怕皇后借題發(fā)揮不敢去揉,更不敢挪動。
身上已經出了細密的汗,日頭照得她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皇后則坐在樹蔭下,喝著下人奉上來的茶水,一臉淡然。
周圍無一人敢出聲。
姜梔知道皇后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咬牙堅持著。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就在她想著自己要不裝暈倒下去算了的時候,皇后終于開口。
“本宮當初下令賜死你,你可心有怨恨?”她的聲音帶著金石相擊般的冷硬。
姜梔顧不上膝蓋的疼,立刻磕頭,“回稟皇后娘娘,臣婦感謝皇后娘娘當初給了臣婦離開東宮的機會都來不及,怎敢有絲毫怨言?”
更何況當初也是自己故意激怒皇后的,并不能全然怪她。
“哦?你不想當太子妃?”皇后問。
姜梔苦笑,“臣婦如今聲名狼藉,又已為人婦,除非不要命頂?shù)米√煜掠朴票娍?,否則哪里敢奢望太子妃之位?!?/p>
“你倒有自知之明?!被屎罄淅湟恍?,笑意不達眼底。
“還請皇后娘娘放心,等襄王世子之事結束,臣女便會離開京都?!苯獥d索性把話說明。
“哦?”皇后挑眉,“沈大人會答應?”
“沈大人答應到時候給我和離書,放我離開。”
和離么。
皇后沉吟。
這不就代表,姜梔又恢復了自由身?
太子的脾性自己最清楚,若沒了身份的阻撓,他怕只會更加糾纏不休了。
想到這里,她臉色愈發(fā)冷沉,“本宮今日也不是來為難你,只是你乃沈辭安正妻,卻又與太子在此胡鬧,若不明不白有了身孕,混淆皇室血脈,那可是殺頭的死罪,連太子都保不了你?!?/p>
這話說得太過直言不諱,讓姜梔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皇后娘娘,臣婦并未與太子……且臣婦當初因為服用了假死藥,已經無法……”
“這話太子也與本宮提過,”皇后冷冷打斷她,“但以防萬一,本宮特地派人遠赴江南,去尋了最擅婦科的大夫請入宮中,你若問心無愧,便讓他再勘驗一番?!?/p>
放在平常讓大夫探脈自然無礙,可眼前這種狀況下,只讓姜梔覺得難堪。
“怎么,不愿?”皇后居高臨下看著她,將茶盞放在石桌上,“進來吧。”
小宮女帶著一位須發(fā)皆白,眼上蒙了布的老者進來,明顯在外面等了許久。
“今日你不愿也不行,只要查探過無礙,本宮便信你的話?!?/p>
姜梔很快被兩個嬤嬤從地上粗魯?shù)乩镀饋?,強按在石凳坐下,抓著她的手臂放在石桌上?/p>
她的手臂磕在桌沿,傳來一陣刺痛,被她生生忍著。
不行,現(xiàn)在暈過去的話太虧了。
得找個時機才行。
那老者行了個禮,便摸索著伸出手,隔著帕子替她細細把脈。
姜梔指尖冰涼得發(fā)顫,膝蓋上密密麻麻地疼,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老者面容冷凝,探脈探得異常仔細,問出口的話卻讓姜梔羞憤難言。
“夫人同房時可有墜痛感?”
“近日是否服用過避子的藥物?”
“癸水何時來過,可準時?”
姜梔強忍著羞恥不說話。
皇后卻冷冷,“大夫問你什么便答什么,已為人婦還扭捏什么?”
旁邊的嬤嬤跟著道:“若是敢當著皇后娘娘的面扯謊,便是對皇后娘娘不敬,是可以治您的罪的。”
“是?!苯獥d咬牙,只能一一回答。
大夫沉吟,又讓她換了一只手繼續(xù)把脈。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才收回手。
“啟稟皇后娘娘,這位夫人宮寒淤滯,陰血虧虛,的確極難懷上身孕。但夫人如今還年輕,若日后能好生調養(yǎng),再用老朽開的方子服上一年半載的藥,定能心想事成?!?/p>
“大夫的意思是,她還是有懷上身孕的可能?”皇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那老者點點頭,“世事并無絕對,夫人只是底子被毀,胎氣難存,但觀夫人脈象近日已經調理得不錯,想要懷上子嗣只是時間問題?!?/p>
姜梔心中一震。
皇后也跟著冷嘲,“果然本宮的擔憂沒錯?!?/p>
什么無法生育,不過是來誆騙他人的借口罷了。
大夫被小宮女領下去開藥方。
“清和縣主,你還有何話說?”
姜梔只能又忍痛跪了下去。
她怎么會知道這大夫和其他人說的不同。
莫不是皇后故意請來誆騙她的?
但想想又覺得不至于。
“臣婦并不知情。但臣婦可以向皇后保證,絕對不會與太子有任何關聯(lián)?!?/p>
“本宮不會信這種毫無依據(jù)的話,”皇后抬了抬下巴,“清和縣主若要讓本宮相信,便喝下這個。”
嬤嬤將一碗黑褐色的藥汁端上來。
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放心,不是毒藥,”皇后道,“不過是讓你半年內無法有孕的藥物,喝下它,本宮便讓你繼續(xù)留在東宮,你們做什么本宮都不再過問?!?/p>
太子妃還未誕下子嗣,又被姜梔哄得團團轉。
自己絕對不允許姜梔有絲毫機會懷上太子的私生子,攪亂宮闈。
姜梔看著嬤嬤遞到自己面前來的藥汁。
還冒著溫吞的熱氣,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苦腥味。
其實喝下這種藥也無所謂,反正自己也不打算懷孕。
可為什么自己要做這種犧牲?
她是為了她的兒子在辦事,卻總弄得像是她要攀龍附鳳,和皇家有什么牽扯一般。
這種態(tài)度實在令人不適。
見姜梔沒動彈,那嬤嬤只說了句“得罪了”,便強行捏開姜梔的嘴,不顧她的抗拒直接將藥往里面灌。
而皇后則冷眼看著,只在乎結果,并不在乎姜梔是否心甘情愿。
藥碗已經抵上了唇邊,那嬤嬤下手不留情,將姜梔的兩頰都捏得通紅。
然而就在此時,院門口傳來一聲厲喝,“都給孤住手!”
姜梔抬眼看去,果然見到蕭玄佑一身明黃太子服,臉色沉怒疾步而來。
終于到了。
她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臉上適時露出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顫聲喚了句,“太子殿下……”
便身子一歪軟軟栽倒在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