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如同死一樣寂靜。
雖說她們都身為爻城世家,對狄人深惡痛絕。
可也正因如此,她們對狄人的殘忍兇狠有著更深切的了解。
跟著狄人從徐州到爻城,又懷了身孕。
這肚子里是誰的種,答案不言而喻。
“紀小姐,這可如何是好?”林棲云見姜梔久久沒有回應,知道自己終于打到了她的七寸。
既然殺不了她,就讓她與謝祁互生嫌隙。
世間任何一個男子,在知道自己的女人在懷了其他人尤其是狄人的孩子后,還能保持冷靜。
只要謝祁的疑心種下,她就有機會趁虛而入。
“這孽種……可不能留啊。”她嘆息一聲,話里話外都是在替姜梔考慮。
“你娘生的才是孽種!”暖閣的門忽然被一腳大力踹開,跟著冷風一同灌進來的,是謝祁巍峨如山岳的身形,肩寬腿長,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謝將軍?!”
暖閣內的人紛紛驚呼。
里面的很多人甚至還是第一次這般近距離接觸他。
與遠遠觀望不同的是,他僅僅只是站在那里,暖閣內的氣氛便仿佛又沉了幾分,經(jīng)年累月于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氣場,如有實質般彌漫開來。
林棲云看到他,毫無意外之色。
這是她特意請過來看這場好戲的。
“謝將軍?您突然闖進來是想做什么?”
“怎么,我不能來?”謝祁臉色黑沉如墨,明顯在外面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偏偏林棲云還像不知道似的,“謝將軍有所不知,紀小姐剛剛診出來懷了狄人的孩子,我們正在探討該如何處置呢?!?/p>
一句話,就將事情給定性了。
謝祁胸口無名火頓時燒得更烈,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被姜梔拉住。
她方才在自己有孕的消息中沒回過神來。
可無論她是否有孕,都容不得林棲云在這里造謠毀她的名聲。
“我想林小姐弄錯了,”她臉上恢復平靜,“我從未被狄人擄走過,不知你是從哪里聽來的傳言?”
她被狄人擄走一事整個爻城只有謝祁幾人知道,根本沒有外傳。
只要她不承認,林棲云便沒有證據(jù)。
林棲云:“自然是我父親說的,他身為布政使,總不可能說謊誣陷你吧?懷上狄人的孩子的確是一件令人無法接受的事,紀小姐不愿意承認也在情理之中?!?/p>
姜梔并沒有順著她的話再否認,而是點點頭,“原來林大人與狄人相熟,怪不得消息這般靈通。”
林棲云的臉色變了變,“胡說八道,是我父親從你到爻城后的一系列事情中推斷出來的,和狄人有什么關系?”
姜梔笑了一聲,“那只能說,林大人臆想能力真厲害——我且問你,如果我是被狄人從徐州擄到爻城來的,那狄人這般大費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徐州距爻城萬里之遙,且有無數(shù)道關卡。狄人是覺得好玩,從北境潛入徐州,再從徐州擄上一個女子,克服重重困難避過層層查驗,只為了帶到爻城?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是能左右戰(zhàn)局,還是能讓他們一舉破城?”
姜梔說完,在場的其他人臉色也有些松動。
是啊,狄人是吃飽飯沒事干嗎?
依照狄人在北境燒殺擄掠的兇殘程度,若紀小姐真的和狄人走這么遠的路,早就被狄人折磨死了,哪里還能好端端站在這里?
這時候謝祁也上前一步攬住姜梔的肩膀,“紀小姐是我派人從徐州接到爻城的,不知林大人聽信了誰人的讒言,竟然會與狄人扯上關系,實在令人匪夷所思?!?/p>
他語氣中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而林小姐無憑無據(jù),卻這般揣測破壞一個女子的名聲,心思也太惡毒了些?!?/p>
姜梔適時地倒在謝祁寬闊的懷中,雙眸通紅,“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林小姐,竟然要這般污蔑我?”
林棲云臉色難看至極。
她知道紀知雅為何會被狄人盯上,但這些話乃軍機秘要,是絕對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
否則連父親都會受到責難。
可謝祁在得知紀知雅有孕后,不應該惱怒生氣怨恨,將怒火發(fā)泄在紀知雅身上么?
為什么還要替她遮掩?
“無論如何,紀小姐懷有身孕是事實,醫(yī)婆是不會出錯的,”林棲云蒼白著臉,“她懷了別人的孩子,謝將軍也要這般護著她嗎?”
“與你何干?”謝祁的聲音從齒縫中擠出來,“這是我和梔梔兩人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哪來這么多話,礙著你什么事?”
他一臉的生冷桀驁,眼尾卻分明帶了紅,明顯也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刺激到了。
林棲云被他“外人”兩個字刺得心臟驟痛,不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謝祁臉上表現(xiàn)得無所謂,但其實心底已經(jīng)暴跳如雷,恨不得掐死紀知雅了吧?
她到底有沒有懷孕無所謂。
名聲有沒有被毀也無所謂。
即使旁人不知,謝祁卻最是清楚。
紀知雅就是被狄人擄來的。
她就是要挑動謝祁心底的那根刺,讓他痛,讓他介意,讓他無法輕易釋懷。
這樣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
想到這里,林棲云深吸一口氣,恢復了端莊的姿態(tài),盈盈向姜梔行了個禮,“抱歉,狄人的事應該是我聽錯了,我在這里向紀小姐賠個不是?!?/p>
謝祁冷嗤一聲,“造謠壞了人家的名聲,隨便道個歉就過去了?世間哪有這般容易的事?!?/p>
“日后我們是不是只要一句聽錯了,就能隨意誣陷他人不用受到懲處,那還要官府斷什么案子?”
暖閣內其他人看向林棲云的目光也沒剛才這般親熱了。
平日里看起來端莊大方的人,沒想到竟這般陰損惡毒。
懷上狄人的孩子,這種事簡直比被殺還要令人作嘔,她卻想都不想就拿來造謠人家。
日后還是離她遠些為好。
面對眾人神色鄙夷的目光,林棲云簡直像是被針刺般難受。
她能低頭認錯已經(jīng)是給紀知雅面子了,謝祁還想怎樣?
“那你待如何?”
謝祁唇角下抿,雙眸似寒月般冷,“要求人原諒,總得先跪下吧?!?/p>
“什么?”林棲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怎么可能!”
要她堂堂布政使之女,給一個毫無身份的孤女下跪?
“不跪也沒事,”謝祁神色愈冷,“那明日街頭就會遍傳林小姐與狄人勾連,被我捉奸在床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