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瞧著這正式的大紅字報和特聘教師證書,心里頭忽然有了一點兒非常微妙的感覺。
上輩子,自己和念書無緣,重生一世,居然還當了老師。
雙手背在身后,走回屋,果果糖糖已經(jīng)睡著了。
蘇幼雪正輕手輕腳從床上下來,沒走兩步,沈琰卻忽的上前,伸手將她擁入了懷里。
“媳婦兒,我有三個寶貝,你看不看?”
蘇幼雪知道他這是在耍寶,當下也就任由他抱著自己,點頭,胡亂應(yīng)了一聲。
“好呀,我看看?!?/p>
沈琰當下低下頭去,吻了吻她的唇角,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閉眼?!?/p>
蘇幼雪聞言,只能閉上眼,笑問道:“你要干什么呀?不睜開眼,怎么看寶貝?”
沈琰沒吭聲。
他將陳馬龍給的項鏈,仔仔細細的扣在了她的頸項上。
聲音低沉,夾雜著一點不知名的歉意。
“就算是改頭換面一次做人,我卻也沒那么細心,是我的疏忽?!?/p>
沈琰的熱氣,落在她的耳垂,叫蘇幼雪微微一愣。
嗯?
她沒來得及開口問,耳垂上,沈琰忽然不輕不重的咬了她一口。
蘇幼雪輕哼出聲,音落定,卻又覺得自己這一聲來得實在是撩人。
她趕緊捂住嘴巴,又抬頭朝著鏡子看去,卻瞧見自己的頸項上,一條細細閃閃發(fā)光的項鏈,十分漂亮。
哪個女人不愛珠寶?
蘇幼雪驚喜極了,往前走了幾步,仔仔細細的瞧著,越看越覺得漂亮!
“真好看!”
她轉(zhuǎn)頭,驚喜看向沈琰,“是你買的嗎?”
沈琰十分誠實的搖頭。
“是龍哥買的,你和嫂子,一人一條?!?/p>
沈琰道:“他說這是認親禮?!?/p>
“我實在是太粗心了?!?/p>
他頓了頓,瞧著蘇幼雪,補充道:“以前沒掙錢就算了,如今掙了錢,卻也沒記得給你買一些首飾?!?/p>
“幼雪,抱歉?!?/p>
沈琰瞧著蘇幼雪手腕上空空蕩蕩的細嫩手腕,心里的愧疚感越發(fā)強烈。
他抬起頭,側(cè)過頭,瞧著茫茫黑夜。
夜色濃稠如墨,在這樣的夜色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掙扎痛苦的過日子。
而他得了多大的幸運,才重生了?
如今怎么就沒讓她過上好日子呢?
在這個寂靜的夜里,他忽然有了一種隱晦的挫敗感,叫他心里一陣接著一陣的悶痛起來。
蘇幼雪轉(zhuǎn)頭就瞧見了他眼里的歉疚和落寞。
她皺起眉,伸出手,輕輕擁住了他。
“沈琰,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也不要覺得虧欠了我?!?/p>
蘇幼雪將頭靠在他的胸前,輕聲道:“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和快樂了?!?/p>
夫妻溫存,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情意。
重生一世,沈琰也清楚明白一味的思想愧疚不可取,倒不如行動起來。
他抱了抱蘇幼雪,又在她的頭頂吻了一下。
“第二件寶貝呢?”
蘇幼雪眨了眨眼,輕聲問道。
沈琰伸手,從腰后摸索了一陣,將藏在里面的特聘教師證書拿了出來。
“吶。”
他拉長語調(diào),遞了過去,道:“原本想和你一起考京大,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不可能了。”
“或許,以后你得開口,喊我一聲老師。”
蘇幼雪一愣。
這一次是真的驚到了。
她匆匆忙忙打開手里的特聘教師證書,瞧見聘請人那一欄上,居然真的是沈琰的名字,她當下驚喜仰頭朝著沈琰看去。
“老師?你被聘請成為京大的老師了?”
她激動得抓住沈琰的胳膊,晃了晃:“教什么?是真的嗎?不是哄我開心吧?”
她一直都有顧慮。
沈琰忙著做生意,眼見著高考臨近,他都沒有時間復(fù)習(xí)。
蘇幼雪心里大致有數(shù),她知道,即便沈琰能上大學(xué),那也不是和自己在一起。
雖說沒多大影響,但是仍舊叫蘇幼雪心里難受了好一陣。
如今,沈琰要是成了特聘教師的話,也在京大,那他們豈不是還是能夠在一個學(xué)校?
“嗯,教英語?!?/p>
沈琰將事情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蘇幼雪聽著,眼眶都紅了,細密的水霧泛起,叫她看起來楚楚可憐動人極了。
“第三件寶貝,你要不要看?”
沈琰見她這模樣,再次低低的開了口。
蘇幼雪還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沈琰拉長的語調(diào)和忽然間曖昧起來的眼神。
蘇幼雪這會兒被喜悅沖了頭腦。
她點點頭,甚至都沒抬頭看沈琰,應(yīng)聲道:“要看?!?/p>
“這寶貝最珍貴,不然你自己摸摸,猜一猜?”
沈琰揶揄道。
蘇幼雪沒做多想,聽見沈琰這么說,當下點點頭,道:“要我自己猜嗎?”
她眨了眨眼,看向沈琰,“在哪里?”
“乖,閉上眼?!?/p>
沈琰輕聲哄道。
蘇幼雪旋即乖乖閉上眼,沒一會兒就感覺到沈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而后,這手隨著沈琰慢慢往下,最終停了下來。
蘇幼雪的腦海里,經(jīng)過短暫的空白后,旋即猛地爆開熱浪,席卷而開!
這,這地方……
她當然不會陌生!
“沈,沈琰?”
她像是觸了火,當下下意識的就想要將手給縮回來。
然而沈琰用了力氣,扣住她的手腕,愣是將她拽進了自己的懷里。
蘇幼雪的眼睛里,還泛著盈盈水霧,瞧見自己的時候,叫沈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悄然沸騰起來。
“這位同學(xué)?!?/p>
沈琰稍稍正色,開口就是帶著腔調(diào)的正經(jīng)聲音。
然而卻讓蘇幼雪聽著總覺得心里瘙癢且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今天晚上,我來……給你上課?!?/p>
他說著,攬著蘇幼雪的頸項,擁吻到了床上。
這夜色漫長又多情。
對于忙碌了一整月的沈琰而言,不亞于最好的一次慰藉。
…………
兩天后,一行人總算是趕在端午節(jié)前一天回到了落云村。
剛走進村子,就發(fā)現(xiàn)道路被加寬了,轟隆隆的發(fā)動機聲音從泥巴路盡頭傳來,幾人趕緊走到路邊,沒一會兒就瞧見一輛軍綠色的大東風(fēng)開了過來。
正值端午,一直在下雨。
要是一年前,這路準能爛糊成泥巴洞,單車進去都要陷半個輪子。
更別說開大東風(fēng)了。
可如今,泥巴路上被拓寬了不說,還鋪上一層厚厚的碎石子兒,里面用河里面挖來洗干凈的沙子填充起來。
因此大東風(fēng)過去,居然半點事兒都沒有。
司機瞧見人,還探頭對著沈琰陳馬龍等人抿唇吹了聲口哨。
陳馬龍頗有感慨。
“沁梅,你們這落云村,看起來真不錯!”
陳馬龍道:“就是路差了點,晚點我出錢,給你們修一條水泥路!就通到咱們家門口!”
沈沁梅一愣,臉一紅,趕緊在陳馬龍的身上拍了一下。
“說什么呢?”
這么多人都聽著,叫人笑話。
似乎是聽見大東風(fēng)的聲音,路兩邊的屋子里不少人都探了腦袋出來,結(jié)果就瞧見了沈琰等人。
“哎呀!是沈琰回來了!可真是好久沒見著了!白了!咋地還感覺長個兒了呢?”
“喲!這不是沈老六的孫女兒嘛?這么大啦?個子長高了,模樣瞧著也水靈了,這沈老六的兒子,有出息!”
“那不是沁梅嘛?她身邊站著的是哪個?瞧見沒?大金鏈子!還穿牛皮鞋呢!哈哈!”
……
接著,幾個村子里的女人又圍著陳馬龍的牛皮鞋說開了。
陳馬龍倒是略略郁悶。
他嘟囔了兩句,走過來,伸手在沈琰的胳膊上推了推。
“怎么回事呀?這些女人看起來有點怪怪,盯著我鞋子干嘛?”
陳馬龍這口音十分好笑。
沈琰一只手幫蘇幼雪撐傘,另一只手抱著果果,聞言給了陳馬龍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過會兒你就知道了?!?/p>
陳馬龍郁悶。
那他不是女婿上門見岳丈岳母,當然想著收拾得好一些,不能叫人不放心不是?
不然的話,這邦邦硬的牛皮鞋,哪里有拖鞋舒服?
更別提這死沉的大金鏈子了!
從村口跟著沈琰等人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打招呼,等到走回家已經(jīng)是的小半個小時了。
而陳馬龍的牛皮鞋里,早就灌了水,悶得他腳上起了一層皮,身上穿著的西裝就更別說了。
淋了魚,又沉又熱,農(nóng)村里蚊蟲多,這會兒正是小飛蚊密密麻麻多的時候,當下就瞧見他壯碩的裸露出來的身體上,盯了好幾只。
陳馬龍站在院子門口,一路上都在和沈琰閑聊,這會兒真到了,他卻忽然間沒了話。
一路上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的沈軍,也終于冷不丁的來了句:“咋不說話了?我爸我媽這會兒都在院子里等咱們呢!”
陳馬龍:“……”
媽的。
他緊張!
倒是沈浩和果果糖糖還有大飛小飛一群孩子,不知道大人之間的這些彎彎繞繞。
當下推開門,開心大喊。
“爺爺!奶奶!我回來啦!”
“外公!外婆!是我們!”
院子里,沈榮強正在抽旱煙,胡愛芬正在下面。
精細糧,白米面,前年開年那會兒,他才能吃個肚飽,如今別說白米面,就連紅燒肉,他也能吃得頓頓香。
“哎呀!回來了!孩子們回來了!”
胡愛芬趕緊雙手在圍裙上搓了搓,驚喜扭頭朝著沈榮強喊:“咋回事兒?還不去開門?”
沈榮強一個激靈緩過神來,趕緊將旱煙放在地上敲了敲,起身往外跑。
“你下你的面!我咋還能沒聽見不成?”
他嘟囔著,卻也奔過去,一把拉開門閂,頓時就瞧見孫子孫女還有兩個外孫嘩啦啦的往自己懷里沖。
“爺爺!爺爺!”
“外公!外公!”
唧唧喳喳的,像是一群小麻雀鳥。
沈榮強心花怒放,手里的旱煙往腰間一插,趕緊彎下身子就去抱果果糖糖。
“哎喲,老子寶貝孫女兒長大了!這家伙!可沉!爺爺都抱不動了!”
他剛說完,胡愛芬就過來了。
瞪了他一眼,趕緊“呸呸呸”。
“說什么呢?嘴上沒把門兒的,孩子可不禁這樣說!”
胡愛芬這一年來氣色也好了不少,家里掙的錢夠多了,她一盤算,就算今后掙不著錢了,她省著花,也能過好一輩子。
農(nóng)村女人的心思就是這么簡單。
幾個孩子又纏著胡愛芬要糖吃,當下呼啦啦的一群人全都進了院子。
院子里終于熱鬧了起來。
陳馬龍也跟著進了門,他一直沉默著。
但是沈琰知道,他這會兒是緊張得壓根說不出話。
臉色發(fā)白,身子僵硬,甚至……
走路都開始同手同腳。
沈琰實在是沒忍住,走過去,胳膊肘輕輕推了推他。
“龍哥,你別呀,你這樣,我爹媽指不定懷疑我二姐找了個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回來呢!”
陳馬龍腳下一個踉蹌,當下居然奇跡般的沒同手同腳了!
“我特么……謝謝你!”
沈琰面不改色:“客氣了?!?/p>
幾人進了院子,胡愛芬趕緊給每人端來一碗面。
一人一個荷包蛋,一把小青菜,放點兒醬油,小蔥,鹽,最后拿勺子,一人碗里挖上一勺豬油,用水一沖。
嘖嘖。
這味兒,好吃得能叫人把湯喝光!
胡愛芬一直在悄悄打量陳馬龍,瞧見他這架勢,又瞅見那大金鏈子,當下心里頭懸著。
她端了一個大海碗,滿滿當當?shù)纳w了三個煎雞蛋,放到陳馬龍面前。
“你吃?!?/p>
胡愛芬露出笑臉。
陳馬龍趕緊站起來,伸手接過,“謝謝媽!”
這一聲,響亮極了。
院子眾人:“???”
這一聲當下喊得胡愛芬心花怒放。
她沒忍住咧嘴笑了,又趕緊“哎!”的應(yīng)了一聲,之后又給沈琰使了眼色,讓他趕緊吃完過來。
一碗面下肚,渾身上下都舒適了起來。
沈琰起身,將碗放到廚房,之后朝著胡愛芬走去。
“媽,咋了?”
胡愛芬趕緊伸出手,在他的胳膊上推了推,悄悄的朝著外頭看了一眼,壓著嗓子問道:“這人咋樣?靠譜不靠譜?咋瞅著不像是好人呢?”
陳馬龍原本就長得十分粗獷,尤其是舉手投足間,更是吊兒郎當,活脫脫的闊綽主兒。
胡愛芬和沈榮強一輩子都在村子里,瞧人最重要的就是踏實肯干,口不花,愿意吃苦,要是家里再有一頭牛,縫紉機,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如今瞧著陳馬龍這模樣,兩人心里都沒底。
胡愛芬說話的時候,沈榮強也過來了。
他抽著旱煙,吧嗒吧嗒的抿了兩口,道:“你二姐命苦,這輩子沒跟著什么好人,頭一個老子和你媽沒把關(guān),叫她吃了一個大虧,這一次,我和你媽非得好好盯著了,不然的話,又遭一次罪?!?/p>
沈榮強雖然一直沒說,但是心里頭總是內(nèi)疚的。
他生了三個孩子,如今大兒子和小兒子都算是過上好日子,走上了正軌,獨獨二女兒,離了婚,帶著兩個孩子,咋還尋到一個好婆家?
自從沁梅離婚的消息傳開,村子里不知道多少人說閑話。
一個個表面上不說,但是沈榮強心里頭清楚,這些滾犢子玩意兒,就愛背后嚼舌根呢!
“這人聽沈軍說是你介紹的?咋回事兒?別啥人都介紹給你二姐,有錢沒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你二姐好,懂了沒?”
沈榮強悶聲道。
沈琰應(yīng)了一聲:“爸媽,你兩就放心吧,龍哥是個好人,就娶了一個媳婦兒,一直都沒亂來,這會兒和二姐好上了,那指定對二姐好?!?/p>
他頓了頓,又道:“不然的話,你兩考驗考驗他?總不能單單瞧著人家不靠譜兒就不給人機會吧?”
沈榮強一聽,覺得也是這個理。
當初那鄭明貴,瞧著也算是個好東西,可惜事實證明那家伙就他媽是個滾犢子玩意兒!
“那成!”
沈榮強想了半晌,點點頭將旱煙續(xù)上。
“后天是端午,明兒個我考驗考驗他!”
…………
翌日。
沈榮強一大早就起來了。
吃早飯的時候,胡愛芬煮了一碗甜水蛋,足足六個,放進了陳馬龍的碗里。
陳馬龍受寵若驚,趕緊站起來:“媽!怎么給我這么多啦?”
他說著,端起碗就準備將里面的蛋倒出來。
然而一旁的沈榮強卻抬頭悠悠的朝著他看了一眼。
“陳……馬龍?。俊?/p>
“哎!爸!是我,咋啦?”
沈榮強一頓,這半洋半土的口音叫他嘴一抽,差點兒沒嗆著。
“等會兒家里要插秧,你也去幫忙,多吃一點?!?/p>
插秧?
陳馬龍眼睛瞬間瞪大。
他原本生活的地方就是一個小漁村,世世代代都是靠打漁為生,后來他開始做生意,很快就掙到了錢。
插秧是什么?
他別說會,就算是見,那都極少見過!
要是在以前,誰敢喊自己去插秧,他指定一巴掌呼過去大罵丟他老母!
可是這會兒,沈榮強可是自己的未來岳丈!
就在沈沁梅忍不住開口想要為陳馬龍說話的時候,就見后者趕緊坐了下來,呼啦呼啦的往自己嘴里塞雞蛋。
“沒問題啦!我插秧,很在行的!”
沈琰和沈軍對視了一眼,齊齊沉默。
吃完雞蛋,眾人就出發(fā)了。
自從分田到戶后,大家伙兒干勁就高了不少。
端午節(jié)前后,正是育苗插秧的季節(jié),家家戶戶都戴著斗笠在田里干活。
蓑衣是不穿的,陰綿綿的小雨,落在蓑衣上就會壓身子,耽誤插秧。
插秧是全家都要進行的活動,誰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