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入冬后,聞昊淵身上的擔子越發(fā)重,皇帝下派的任務也越發(fā)多。
這一日他又要出門。
這次要去的倒不是很遠的地方,而是距離京城約莫三十里的皇陵。
他要去那邊換守防的護靈侍衛(wèi),順便還有些秘密任務。
虞聲笙問了,他說不能說,陛下的旨意如此。
男人揉了揉她的臉頰,剛想安撫幾句,誰知她眨眨眼睛很快便換了個話題:“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慢的話半個月,快的話十天?!?/p>
其實這兩個時日差的也不多,她輕輕頷首表示明白了。
聞昊淵此番出行前,她還是替他起了一卦。
卦象顯示一切順遂,只是不起眼的側星有些異動,虞聲笙沒有放在心上,待丈夫出門那一日,她親自送人到城門口。
下了馬車徐徐遠望,直到聞昊淵的身影徹底看不見,她才收回視線吩咐金貓兒去最大的酒樓買一份上好的鹵豬頭肉。
金貓兒一愣:“夫人,您說買什么?”
“上好的鹵豬頭肉,再來點牛肉,要是有旁的新品零嘴也買一點來,我?guī)Щ厝シ纸o輝哥兒桂姐兒嘗嘗;要是有你們幾個歡喜的,也別客氣,只管買著咱們帶回府。”威武將軍夫人財大氣粗,豪言壯語。
金貓兒啞然。
剛剛那個滿臉相思不舍的,好像不是她家夫人似的。
怎么一瞬間變臉變得這樣快……
虞聲笙是覺得,她不舍聞昊淵是真的,但丈夫出遠門她覺得各種自由也是真的;教她的老頭說過,人要因地制宜,決不能為難自己,老頭又說過,人也是復雜多變的,什么樣子都不用驚訝。
不就吃個豬頭肉么?有什么的。
還是今瑤最懂她。
主動請纓,要求跟金貓兒同去。
今瑤給的理由也讓金貓兒哭笑不得,無法拒絕。
今瑤說:“我怕貓兒姐姐一個人拿不動,還是帶上我一起,咱們倆能買的多一些,還可以打個商量。”
虞聲笙覺著這提議甚好,忙不迭地同意了。
就這樣,金貓兒與今瑤樂顛顛地去買葷食了。
虞聲笙坐在馬車里,欣賞著街上熱鬧的景象。
今日也是市集開放的日子,來來往往的小商小販,還有各色各樣的面孔,看得她瞇起眼眸,只覺得置身在這煙火氣息中,讓人溫暖至極。
正看得愉快,大腦放空的時候,冷不丁地眼前多了一個人。
她正眼神不聚焦。
眨巴了兩下才看清,眼前杵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慕淮安。
虞聲笙立馬收斂起渾身懈怠,冷漠又疏遠地望著他。
沒等慕淮安開口,她刷的一下放下了馬車的簾籠。
這動作又快又狠,像是給他臉上狠狠來了一下。
今日市集開放,作為維護京城秩序的武將之一,這也是慕淮安的分內之事。
他騎著馬巡視到這兒,遠遠便瞧見了威武將軍府的馬車。
他知道,自己不該靠近的。
可鬼使神差的,他還是過來了。
甚至怕驚擾到虞聲笙,他還是特地下了馬走過來的。
越接近越能看清那張熟悉的臉,素凈的臉蛋,清澈秀麗的眉眼,虞聲笙宛如一塊美玉,在褪去了樸素無華的修飾后,越發(fā)如清水出芙蓉般的亭亭玉立。
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縈繞心頭。
他不是覺得徐詩敏不好。
恰恰相反,徐詩敏是他喜歡的那種閨閣千金。
徐詩敏美麗,有才情,出身高貴,更是府中嫡出,無論哪一樣都足以配得上他;反觀虞聲笙,她沒有出眾的漂亮,也不會什么詩詞歌賦,更不要說琴棋書畫,那是一竅不通,她還是個身份尷尬的養(yǎng)女……
她遠遠比不上徐詩敏的。
可為何,當慕淮安看清她渾身散發(fā)出的生命力時,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居然會為了她而不安地跳動。
虞聲笙的生命力一直都有,一直存在。
開朗坦蕩,落落大方。
就像原先她圍著他轉那樣,她從未覺得哪里不對,只是自己想這樣做便做了,她并不是很在意旁人的眼光。
慕淮安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從前最最看不上的,卻變成了今日的求而不得。
尤其當他靠近時,虞聲笙瞬間的變臉,深深刺痛了他。
還未開口說一句,她已經(jīng)將簾子放下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離。
“你……怎么在這兒?”慕淮安干巴巴地問候,“今日街上人多,讓你身邊的人多照看著些,別再走丟了。”
“多謝慕小將軍……不,多謝兄長關懷,小妹記下了。”
虞聲笙的聲音隔著簾籠傳來,溫和又冰冷。
“你就非要與我這樣說話么?我們很早就認識,沒必要這樣避嫌吧?”慕淮安心底升起一股憤憤不平,想要她給個說法。
“男女之大防,兄長不會不知曉吧?”虞聲笙淡淡道,“小妹也只是想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還請兄長見諒?!?/p>
“虞聲笙?。 ?/p>
慕淮安忍不住了,抬手緊握住一邊窗框,“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從前的事情是我不對,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們明明可以和睦相處的!”
“和睦相處?”
她笑了。
輕輕在唇齒間咀嚼著這幾個字,無盡嘲諷。
慕淮安當然是聽出來了,面上一陣尷尬。
“算了吧,慕小將軍,你我曾有婚約在身,如今以兄妹相稱,這已經(jīng)足夠體面;你我俱已成婚,完全沒必要相處,更談不上和睦,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p>
“面子上過得去,你是這樣想的?”
慕淮安被激怒了,“我不信你能做到這些,你別忘了你從前對我——”
刷的一下,虞聲笙掀開了簾籠,清凌凌的眸光帶著寒意逼視著他。
她唇紅齒白地笑了:“我從前對你好,那是因為陛下賜婚,你是與虞府聯(lián)姻的少將軍,所以我不得已追著你;若換另一人,我也一樣如此,我有什么錯,我不過是想在適合的年紀嫁人,早日完成賜婚罷了?!?/p>
慕淮安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咬牙:“你的意思是你從一開始對我就沒有半點情意?”
虞聲笙翻了個白眼,以袖掩口笑得花枝亂顫:“聽聽這話,多可笑啊!你也不瞅瞅當時你對我怎樣,那般冷漠厭惡,縱容那些人對我無禮,甚至是嘲笑我,我得了失心瘋不成,還要對這樣的你有情意?慕將軍府上可有鏡子?趕緊回去照照,別在這兒說話哄人發(fā)笑了?!?/p>
慕淮安伸手要去拽虞聲笙。
這時,金貓兒和今瑤回來了。
今瑤反應最快,三步并作兩步擋在了窗前。
“慕將軍,請您自重!馬車里坐著的,是威武將軍府的夫人,由不得你這般隨意動手動腳!”今瑤滿是敵意。
慕淮安看著憤怒的丫鬟,冷淡的虞聲笙,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過于可笑。
他凝視著馬車的方向半晌,終于轉身離去。
背后還有今瑤著急的聲音:“姑娘,您怎么能讓那人又靠近呢,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呀??!”
“急什么,大庭廣眾之下的,他還能對我動粗么?不怕不怕?!?/p>
慕淮安已經(jīng)聽不清了,滿腦子都是虞聲笙那句——“我得了失心瘋不成,還要對這樣的你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