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卻見聞昊淵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他的眼里寫滿了好奇,卻能硬生生忍住不發(fā)問,可見是將她剛剛的話記在心里。
這模樣過分認(rèn)真。
配上他這威嚴(yán)兇悍的外表,還真有些反差。
她抿唇一笑:“待會兒你陪我出去一趟?!闭f著,她貼在他耳邊,飛快說了今日所見。
“好?!?/p>
趁著夜色,夫妻二人出門了。
聞昊淵還在腰間別了一把樣式特別的長刀。
還別說,有這哥們一路隨行,虞聲笙覺得倍有安全感。
很快,他們便到了白天發(fā)現(xiàn)的那一處山洞前。
聞昊淵先側(cè)耳聽了聽,確定里面沒人,二人才悄悄摸了進(jìn)去。
走到深處,她掏出一支火折子點亮,看清了周遭。
這里分明就有人生活過的痕跡,有一條又臟又亂的被褥,地上還有幾顆被啃過的果子,大約是野果不好吃,基本上沒啃幾口就被丟到一旁,另外一邊還有兩件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小褂子。
虞聲笙用樹枝挑起來看了看。
雖然已經(jīng)很臟了,但依然能看出針腳細(xì)密,布料精致,絕非一般粗布麻衣能比。
“應(yīng)該是個小孩?!甭勱粶Y一語道破。
“你怎么知道?”她奇了。
她算出來的,也是個不超過總角之年的孩童,頂多十二三歲。
可她并沒有告訴聞昊淵呀,這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衣服大小,還有生活過留下的痕跡?!甭勱粶Y身材過于高大,在這山洞里就顯得逼仄壓抑,還須微微弓腰低頭,才能站得住。
原來如此。
她眨眨眼睛:“這孩子八成是出去找東西吃了,咱們是守株待兔,還是追上去找他?”
“去找他?!彼€想早點完事兒,早點摟著媳婦睡覺。
虞聲笙算方位,聞昊淵尋具體位置,很快二人就在一戶農(nóng)家小院的廚房里找到了一個約莫十歲上下的孩子。
他頭很大,眼睛很亮,四肢瘦得嚇人。
手里拿著半張餅,另外半張被他死死咬在嘴里。
聞昊淵拿人很有一手,像是提小雞似的,將人直接提溜出來,不消片刻就把人帶了回去。
這孩子倒是乖覺。
從被發(fā)現(xiàn)到進(jìn)了堂屋,始終一言不發(fā)。
虞聲笙給他倒了一碗熱茶,這孩子立馬一飲而盡,見他們倆都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他捧著餅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生怕再慢上一拍,這餅就會被人搶走。
等他吃完了,虞聲笙才問:“你不是這莊子上的人吧?你爹娘呢?”
孩子把嘴抿緊,跟河蚌似的,任憑虞聲笙怎么問,就是不開口。
正愁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聞昊淵突然解開腰間長刀,重重一下擱在茶案上:“你身上穿著的是云錦絲綿,這種布料就連尋常官宦人家都難得一見,你若不說……我只能把你送去官府?!?/p>
孩子被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
漸漸地,泛著淚光的眼底迸發(fā)出一陣倔強(qiáng),他用袖口重重擦了擦:“我、我是瑞王府的私生子……我叫昀哥兒。”
“你為何會在小寧莊?”虞聲笙追問。
“……我母親死了,我來投奔父親,卻被趕了出去,沒法子只能在莊子里偷摸著生活?!彼鬼旖莿恿藙?,鼻翼翕動。
他想的是,這身世都這般難堪了,自己又是個孩子,對方大約不會繼續(xù)追問什么。
可惜,虞聲笙并非閨閣訓(xùn)出來的尋常千金,沒有那么多仁善之心,卦象顯示這孩子的身世非同一般,一個王府私生子好像也能說得過去,但她就是想問得更清楚。
于是順著話頭,她將這孩子的出生年月,母親是何方人士,叫什么名字,幾時入京的,都問了個徹徹底底。
問到最后,昀哥兒都有些羞惱,小小的臉上一片憤怒。
虞聲笙才堪堪罷手,頗有些意猶未盡:“沒辦法,我要小心一點才是,畢竟你我第一次相見,總要互相了解透徹了,彼此才能安心?!?/p>
昀哥兒:……
好像只是她單方面了解他吧?
他半點不了解眼前這二人。
說了半晌的話,虞聲笙拿出藥來讓昀哥兒把衣服脫了。
昀哥兒面上一片火燒。
見他這樣,虞聲笙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索性把藥塞給聞昊淵:“你來吧,男女有別,人家害羞了?!?/p>
聞昊淵:……
昀哥兒:……
先給這孩子洗弄干凈,又上了藥,給了一身清爽又嫌大的衣衫,虞聲笙安頓他去屋子里休息。
聞昊淵:“你打算帶他回府?這孩子的身份有疑?!?/p>
“放心吧,今天是帶不回的?!毙∨艘荒樍巳?。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起來,屋子里哪里還有昀哥兒的身影。
一同消失的,還有剩下的半盒藥,以及一碟糕餅。
聞昊淵去了那山洞查看,果真不剩下什么,這孩子鬼精鬼精的,早就跑了。
見虞聲笙并不在意,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橫豎只是個孩子,在田莊里偷摸著生活,也掀不起什么大風(fēng)浪。
夫妻二人剛用過早飯,張氏的馬車就到了。
張氏一開始還能勉強(qiáng)穩(wěn)住優(yōu)雅的正房太太的氣度,一進(jìn)門,見著虞聲笙,她就面色一沉,咬牙切齒問:“那個挨千刀、不要臉的貨呢?”
虞聲笙滿頭霧水。
“就是你大舅舅。”
“大舅舅他……不在莊子上,但昨個兒負(fù)責(zé)這事的管事女兒見過了,他手里拿出來的地契是真的?!庇萋曮弦晃逡皇f了。
張氏眼前一黑,氣呼呼地坐下,猛地一拍茶幾,張口就罵。
大約是忍了一晚上,忍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這會子到了小寧莊,又是在知根知底的女兒跟前,張氏也懶得裝了。
虞聲笙這才明白,張氏這一晚上幾乎沒睡。
聽了金貓兒的傳話,她立馬找到兒子,將小寧莊的地契翻出來查看,這一看可不得了,地契竟然是假的?。?/p>
張氏甚至都不知曉什么時候被換成了假的。
哪怕她當(dāng)日將地契交給兒子時都沒發(fā)覺!
若不是虞聲笙陰差陽錯得知這一切,可能直到小寧莊被賣了,她都不知情。
現(xiàn)在再說地契一事已經(jīng)太晚了。
張氏氣得心口疼,讓虞聲笙將那管事尋來,她要親自問話。
管事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張耀祖這個大舅舅,以及虞聲笙沒見過幾次面的外祖母。
一見他們倆,張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dāng)即氣紅了眼眶,半邊身子都在抖。
虞聲笙忙給聞昊淵使了個眼色,夫妻二人悄悄退出去,順便關(guān)上大門。
門一關(guān)上,里頭質(zhì)問爭執(zhí)就跟燒開了的水,騰騰乍起滾燙的水花。
“你先去忙吧?!庇萋曮弦魂囘駠u,“這事兒事關(guān)我娘家,你看多了母親會覺得面上無光。”
“也好?!甭勱粶Y今日還有旁的事要忙,“車馬留給你,早點回來?!?/p>
送走了丈夫,虞聲笙又回到屋前偷聽。
金貓兒等一眾丫鬟躲得更遠(yuǎn),生怕被波及。
屋內(nèi),張氏捶胸哭泣,傷心欲絕:“娘??!你竟這般坑騙我,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呀!既不愿給我這莊子做嫁妝,當(dāng)初又何必演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