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紙扎的人兒!
正正經(jīng)經(jīng)給穿上了衣服,還施了脂粉,看起來人模人樣,無端透著鬼氣森森。
可紙人就是紙人,明眼人一下就能分辨出。
這會子青天白日的,如何能將一個紙人和一個真正的尸體認錯?
恍惚間,瑞王也幾乎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之前所見到的一切,莫非是眼花?還是……江姨娘從中做了什么手腳。
江姨娘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分明是派人跟著你們的呀,我的人親眼所見,你們將昀哥兒尸體送去埋了,怎么可能……”
她慌了神,隱隱一陣后怕。
回想起虞聲笙秋獵之時卜算的神奇之處,她背后有些發(fā)寒。
一瞬間有些悔意漫上心頭。
一小廝奉茶而入,虞聲笙笑道:“瑞王殿下,江姨娘,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昀哥兒,昀哥兒,還不來拜見貴客?!?/p>
昀哥兒放下茶案,恭恭敬敬到了瑞王跟前跪地拜倒。
當他抬眼時,瑞王不由得一陣驚詫感慨。
這孩子實在是太像江姨娘了,就是小時候的模樣,一顰一笑,眉眼鼻梁,與瑞王記憶里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他鼻尖一酸,柔聲問:“快些起來,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兒?”
“回王爺?shù)脑?,小的叫昀哥兒?!?/p>
“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到京城的么?”
昀哥兒耷拉著腦袋搖搖頭:“我有記憶時,人就在莊子里討生活了,是那些大爺大媽接濟才能活到現(xiàn)在;后來又遇上了好心的夫人,夫人收留了我,我才能在府里做事?!?/p>
“你不記得你娘親了?”
這話一問,江姨娘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緊張地盯著昀哥兒,生怕從他口中說出什么不利自己的內(nèi)容。
虞聲笙似笑非笑地看著,不言不語。
昀哥兒沉默一會兒,還是搖搖頭:“我只記得,有一個女人將我藏在洞穴中,讓我好好待著不要出來;可當時年幼,我又病著,根本記不清對方長什么樣,也不記得她是我什么人了。”
說著,他又抬眼,無比渴望地望著瑞王,“王爺,您認識我娘親么?”
這一句反問,成功讓瑞王眼眶紅了。
瑞王忙轉過臉,偷偷用袖口擦了擦,隨后又勉強笑道:“或許認得?!?/p>
虞聲笙見昀哥兒應對得宜,便悄悄退到一旁,將空間讓出來給他們父子。
足足小半個時辰過去,瑞王才過來重新與虞聲笙說話。
與來時不同,這會兒的瑞王格外客氣親和:“多謝將軍夫人,今日是本王唐突了,沒有查清楚就冒冒失失登門,叫將軍夫人笑話了。”
“哪里話,我能體諒王爺與姨娘的關切之心,此乃人之常情?!?/p>
虞聲笙彎唇一笑。
“昀哥兒不愿跟本王回去,還請夫人……替本王多多照拂?!比鹜躏@然沒有打動昀哥兒,有些無奈。
“這是應該的,只是王爺可確定了昀哥兒的身份?”
瑞王神色復雜,好一會兒才道:“若確定了,本王必定派人來告知將軍夫人?!?/p>
“好?!?/p>
瑞王走到院中,沉著臉讓人將棺材抬出去,就近燒了。
江姨娘急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王爺,這事兒就這么算了么?昀哥兒這事兒還沒查清楚呢,指不定那孩子是將軍夫人找人來冒充的……啊呀!”
虞聲笙好奇地看過去。
原來瑞王停住腳步,不輕不重地對著江姨娘的肩頭推搡了一下。
江姨娘一下撞在了婆子的身上。
多虧奴仆扶著,這才沒有摔倒。
瑞王冷冷掃了一眼:“還嫌不夠丟人現(xiàn)眼?還拉著本王跟你一起鬧騰,什么棺材什么死人,我看你整日的心思全放在這些個歪門邪道上??!給本王回去,沒有本王開口,不許踏出院門一步!”
江姨娘欲哭無淚。
明明都安排好的呀,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她咬牙隱忍,到底沒好意思在威武將軍府就鬧開,忍著淚回了瑞王府。
昀哥兒立在虞聲笙身側,也一樣冷眼瞧著。
直到人走遠了,他才道:“哼,果真是個心機深沉的,要不是夫人您聰明反應快,怕今日就要著了她的道了?!?/p>
“是啊,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聰明,我也不笨。”虞聲笙輕輕捻著手里的紅繩銅錢,笑得云淡風輕。
原來,從康田暗中傳遞消息開始,虞聲笙就已經(jīng)布局。
康田被關了起來,她另擇一管事代替,一樣也姓康。
對外只管稱呼康管事,外人若不細問根本不會察覺前后兩個康管事其實早就換了人。
江姨娘也不會摳這些細節(jié),只道是康田背叛了自己,自然會越發(fā)氣憤,越發(fā)不快,再結合之前的事情將所有苗頭都對準了昀哥兒,虞聲笙便找到了最好的機會,引誘江姨娘主動出擊。
她先讓昀哥兒稱病,休息幾日,沒有出現(xiàn)在輝哥兒身邊。
這便越發(fā)讓江姨娘深信不疑。
只是她沒想到江姨娘的戰(zhàn)斗力這么強,竟能直接將棺材扛到她府門外。
那尸體,也是虞聲笙用了道門中的法子,欺騙了瑞王和江姨娘的眼睛,其實從頭到尾就沒人死,就只有那個冷冰冰的紙人。
她看向昀哥兒:“你倒是讓我意外了,為何不跟著一起去?那是你親生父親呢?!?/p>
昀哥兒搖搖頭:“現(xiàn)在不去,還不是時候。”
“留在我府里,你可不是尊貴的少爺,依舊是輝哥兒身邊的書童,你可樂意?”虞聲笙打趣道。
“起碼安全,我要是這會子跟著回去,瑞王府內(nèi)宅中還是江姨娘說了算,我活著都是萬幸,更不要說有機會能讀書識字了?!标栏鐑嚎吹煤芮宄?。
留在威武將軍府,名為奴仆,實則要比在瑞王府更安全更自由,得到的也更多。
他揚起臉,望向虞聲笙:“多謝夫人護佑,我銘記在心。”
“記著就好?!?/p>
卻說江姨娘回了瑞王府后,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瑞王似乎也找到一個絕佳的機會發(fā)難,將這些年王府里的各種陳年舊賬都翻了出來,一一跟江姨娘算清楚。
這一算不得了,可把瑞王氣得夠嗆。
原以為只是嚇唬一下,好讓江姨娘清醒清醒,下回別再冒冒失失了。
沒承想還真查出了不少紕漏。
更有江姨娘私自買賣田莊,強奪他人地產(chǎn)這類骯臟齷齪的行徑,瑞王這下真的動怒了,立馬讓人從江姨娘處拿走了對牌鑰匙,還吩咐賬房,只要是江姨娘的人過去支取銀錢,一律上報。
別說一兩銀子,就是一吊錢,都得經(jīng)過瑞王點頭。
江姨娘一聽這話,才真正慌了神。
失了管家之權,那往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不就一落千丈?
她跪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子,哭訴過往的情分。
瑞王有了一絲心軟。
但轉念想起今日種種,剛剛軟乎的心又硬了。
他命人把江姨娘送回院中,還冷冷道:“正好這些年你也辛苦了,好好休養(yǎng)一陣子吧。”
末了,他又讓其余幾位原本不怎么受寵,但是人品厚重,性子穩(wěn)當?shù)囊棠镆徊⒐芗?,各司所職,倒也無事。
聞昊淵回府后聽說了,一陣恍神。
“瑞王來了,瑞王又走了?昀哥兒可能是瑞王府流落在外的孩子?”
他只是出門赴任辦差,又不是一去七八年,怎么一天下來變數(shù)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