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伯母這一刻終于暴露出原本嘴臉。
她怒目而視,一副殺氣騰騰要吃人的模樣,毫不畏懼地瞪著黎陽夫人:“你是曉得我的,逼急了我,別叫我做出更難看的事情來,你們威武將軍府仗著勢大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鬧出人命來了,誰也別想好過!”
原來,一切的溫和都是假象。
黎陽夫人冷眼注視著,回想起那一日在宗祠與對方僵持的場景。
她扯了扯嘴角:“終于不裝了?”
“原以為你在京城過得好,卻不想還是要看著侄子侄媳婦的眼色過日子,我們母女投奔而來,連個喘息的余地都沒有,這般逼迫,是何用意?”趙大伯母紅著眼眶,開始顛倒是非。
廊下,正聽著這一切的虞聲笙嘖嘖稱奇。
果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像趙大伯母這樣鮮廉寡恥的,大有人在。
虞聲笙聽了一會兒,見黎陽夫人應對得有來有去,并不像是落了下風的樣子,她便悄無聲息地回到安園。
陽光正好,籠罩著那一方羅漢榻,照得那柔軟的褥子都仿佛泛微糙的光。
坐在上頭,她起卦而算。
待看清了卦象后,她了然一笑:“我說怎么糾纏不清呢,原來還有后手,也好也好,富貴險中求嘛!”
今瑤從外頭進來。
“夫人,剛剛姑太太好大的威懾,直接把那趙大太太罵了一通,還讓人把她捆了直接送去了順園,姑太太說了,為防止她一時氣急再鬧出什么事來,這樣對大家都好?!?/p>
今瑤回話,滿是興奮。
她還是頭一回瞧見這樣有張力的場面。
那黎陽夫人聽到最后已經(jīng)極度不耐煩,直接讓身邊的婆子動手。
能以一人之力抵擋整個夫家家族的女子,自然不是什么簡單角色,虞聲笙從不懷疑黎陽夫人的能耐,對付區(qū)區(qū)一個趙大伯母,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又過了一會兒,聞昊淵回來了。
虞聲笙跟他把這事兒說了。
男人淡淡道:“無妨,我已跟陛下?lián)嵪喔?,姑母也專程寫了書信面呈陛下,那些個流言蜚語隨便說。”
“你是無所謂,可我卻咽不下這口氣?!?/p>
虞聲笙利落道,“她們母女二人自打進了咱們的府門,我何曾虧待過?又是伯母長伯母短的,又是妹妹好妹妹乖的,什么好話沒說,什么好東西沒緊著她們那屋給?這又吃又拿的,說到底又不是咱們正經(jīng)伯母堂妹的,咱們犯得著么?”
“又說給她請了太醫(yī)治病,那一應藥材花銷還不是從咱們的賬上走。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今兒我算是見識到了;稍有不如她們母女的意的,就這般為難咱們!”
“如今還要什么給什么,咱們就一定得當這個冤大頭不成?就算咱們府上不缺這些個銀錢,但道理我總要分辯一二的!不然往后誰都當咱們是個軟柿子,誰都能上來咬一口,這像話么?”
她本就不是好說話的性子。
原先在虞府,為了生存,為了融入,為了學習,她是不得不掩藏本性。
眼下嫁了人,府中中饋全交她一人執(zhí)掌。
若這個時候還忍氣吞聲的,那就不是她了。
聞昊淵少見這樣神采飛揚,又透著點坦率直白的妻子,頓時看得眼睛發(fā)光,重重擱下茶盞道:“說得好,確實是這個理!”
“就是!”
她見鋪墊得差不多了,忙不迭地湊到丈夫身邊,像只小貓似的拱了拱,“所以啊,我算了一卦,外頭傳言的那些個產(chǎn)業(yè)終會被咱們收入囊中;既承了這壞名聲,為何不直接坐實,免得叫人委屈?!?/p>
聞昊淵一愣:“產(chǎn)業(yè)?”
“對呀?!彼UQ劬Γ熬褪勤w大伯母說的那些!”
“你打算怎么做?”
虞聲笙嬌俏一笑:“你且等著吧,不出十日,啊——不出五日,必定有旨意,到時候咱們一道跟著姑母去,把這倒霉玩意送回去,再順便撈點賠償?!?/p>
她絕不做賠本的買賣。
再說了,這是天意。
天意難違四個字懂不懂?
心中了篤定,手里也有了計劃,虞聲笙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翌日,她又與黎陽夫人說了一番,黎陽夫人點頭稱是。
于是接下來數(shù)日,趙大伯母就被困在了黎陽夫人的順園中,與趙閱兒分開。
趙閱兒到底年輕,身邊沒了母親,就像失了主心骨一般,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求到黎陽夫人處,又被個軟釘子不陰不陽地給頂了回來。
私底下,她可沒少抹淚。
直到等得六神無主,快要按捺不住時,宮里一道旨意傳來,讓聞昊淵領兵隨太子出行,巡查江南一帶,重點查一查夏種夏收的事宜,大約還有什么暗中給與的任務,反正虞聲笙也懶得打聽。
消息傳來,她便讓人張羅起來。
收拾行裝,打點箱籠。
她笑瞇瞇地去了一趟順園,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趙大伯母。
多日不見,趙大伯母已經(jīng)折騰不起了。
每日不得出門,雖說一應嚼用吃穿不懈怠,但這跟坐牢又有什么兩樣,她像是霜打的茄子,整個人懨了下去。
一見虞聲笙,趙大伯母立馬又抖擻精神,強裝鎮(zhèn)定。
“告訴大伯母一個好消息,陛下傳旨,我家將軍要去江南了?!?/p>
“去就去唄?!壁w大伯母冷哼,“陛下若知曉你們夫婦這樣對待長輩,一個不敬不孝就能治你的罪?!?/p>
虞聲笙裝作沒聽到,自顧自道:“這一趟去必定會經(jīng)過乾州呢,我與將軍商量過了,咱們府里的車馬也同一日出行,借著太子的車駕,還有將軍的照拂,這一路也定然能順風順水?!?/p>
趙大伯母終于聽出了端倪:“你們要去乾州?”
“自然?!?/p>
虞聲笙一拍手,“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如今天氣和暖,剛好一路賞景踏青,更是趣事。”
“你們……要去乾州?”她像是不相信似的,又問了一句。
“對,順便將大伯母與閱兒妹妹送回去?!?/p>
虞聲笙莞爾,眉眼彎起,像極了天邊的月牙。
偏那深色的眸子籠絡住了整個夜色的深邃,深不見底。
趙大伯母意識到不對,臉色發(fā)沉。
“大伯母回家不開心么?總好過留在我這將軍府委屈受氣吧?我也不想哪一日起來,一個不留神發(fā)現(xiàn)府門外掛著具尸體,那多駭人呀?!?/p>
虞聲笙捂著心口,白凈的小臉一片恐慌。
可她的眼睛騙不了人。
亮閃閃的,哪有半點害怕?
事情超出了控制,趙大伯母覺得回鄉(xiāng)也不錯,但總覺得心里毛毛的,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虞聲笙的動作很快。
府里的奴仆們也是訓練有素,不消一日的功夫就將那些出門的箱籠行裝都打點妥當。
金貓兒,還有芳白兩位媽媽親去查了一遍,萬無一失,便來虞聲笙跟前回話。
虞聲笙輕輕頷首:“既準備妥當了,就看將軍幾時出門,咱們跟著一起便是。”
趙大伯母那頭自有黎陽夫人打點,不用她費心。
這邊安頓好,臨行前一日,虞聲笙竟見到了一位意外的訪客。
沒有拜帖,沒有小廝提前通傳,慕淮安就這么登門了。
“聽說你要跟聞昊淵一起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