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銀子使到位,還怕會流落街頭么?
趙大伯母想用這一招逼得她下不來臺,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虞聲笙從不為難自己。
既然進不了樂安府的大門,那她就另尋住處,橫豎乾州這么大,一個像樣的客棧還是能找到的。
你看這不就是?
住著上好的廂房,用著熱茶熱水。
身邊的丫鬟們有條不紊地打點著箱籠,外頭的奴仆們也有板有眼地忙活起來,清點人數(shù),盤好行囊,還有那管事婆子早早接手了客棧廚房,這會子熱乎的糕餅已經(jīng)上了蒸籠;專管虞聲笙餐食的媽媽已經(jīng)來回過話了,說是晚上吃些乾州特色小炒如何?
虞聲笙驚喜:“媽媽還會做乾州小炒?”
那喚作常媽媽的婆子生得富態(tài)白凈,常年在廚房里勞作,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喜氣洋洋,帶著一身的煙火氣。
常媽媽笑道:“老奴原就是乾州出來的,自然會的?!?/p>
“那敢情好,今兒算我有口福了,媽媽趕緊去炒來,我就等著享用了。”
常媽媽笑著退下。
金貓兒與今瑤聯(lián)手,指揮著其他幾個大丫鬟,很快便將虞聲笙這頭打點妥當。
金貓兒來回話:“夫人,外頭車馬已安頓,其他人也都住了下來。”
“好。”虞聲笙滿意地輕輕頷首,“這段時日車馬勞頓,又有大半時間是在船上度過的,這幾天讓他們好好松快松快,明日起也可去外頭逛逛,看看乾州的風土人情;只一點,看守的人可不能少,輪值的人也斷不能馬虎?!?/p>
金貓兒正色道:“夫人盡管放心?!?/p>
說罷,她便出門去了。
今瑤湊過來:“夫人,咱們就這樣住在客棧里么?”
瞧她怯生生的模樣,虞聲笙當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怕什么,客棧地方雖不寬裕,但好在干凈自在?!?/p>
“奴婢不是怕自己吃苦,跟著夫人去哪兒都成,只是奴婢怕那趙府這樣給夫人下馬威,夫人面子上過不去?!苯瘳幰е麓剑嫔狭髀冻鲂┰S怒意,“那趙府的大太太也太過了些,論品階,夫人遠在她之上,她便是給夫人磕頭敬茶也不為過的。”
“誰要她磕頭敬茶,我還怕折了壽呢?!?/p>
虞聲笙笑道,“好今瑤,不妨事的,如今瞧著是我被壓了一頭,可時間還長遠著,咱們走著瞧。”
很快,趙大伯母那頭已經(jīng)打聽到虞聲笙一行人住進了乾州最好的客棧,并且很財大氣粗地將客棧上下都包圓了,可以說眼下那個客棧內(nèi)外都是虞聲笙的人。
趙大伯母一計不成,心中憋悶。
“果真是個沒規(guī)矩的丫頭,鄉(xiāng)野長大能成什么事,好端端一個夫人,居然學人家拋頭露臉,住到客棧里,也不怕給自家將軍丟了顏面。”
一婆子擔憂:“那咱們就這么看著么?”
“哼,她想替那黎陽夫人出頭,就要忍得住這羞辱,不讓她進門是我的主意,她要住客棧是她的決定,橫豎又不讓咱們使銀子,咱們慌什么?”
趙大伯母眼珠子一轉(zhuǎn),“想必這也是個心高氣傲了,你等幾日派一個體面的媳婦去請,就說我剛回府,事情多庶務(wù)忙,一時懈怠了,瞧她來不來吧?!?/p>
那婆子歡喜地應(yīng)了一聲便出去了。
趙大伯母晾著虞聲笙,還以為她會在客棧里過得憋悶。
誰知頭兩日休整好了,虞聲笙便帶著丫鬟奴仆們?nèi)デ萼l(xiāng)野田間肆意玩樂,那漫山遍野的綠蔭,還有樹杈上結(jié)的野果, 旁人分辨不出,但虞聲笙一眼就能判斷。
吃著各種野味,在廣闊天地間簡直肆意灑脫到了極致。
幾天玩下來,就連最守規(guī)矩、最一絲不茍的萱媽媽也浮現(xiàn)出了幾分俏皮歡樂,尤其嘗了一口鮮甜多汁的野果,她嘴角抿緊上揚,口中還不斷在提醒:“夫人等過幾日可不能這樣了……”
虞聲笙一面應(yīng)著,一面笑呵呵地打著馬虎眼。
白天放風玩耍,晚上挑燈夜忙。
一連數(shù)日,虞聲笙畫下的圖紙就不下二三十張。
金貓兒瞧她畫得認真,忙又點燃了幾根燭火。
今瑤將燈芯剪了,又撥了撥,讓燈光更明亮了些。
“夫人,仔細眼睛。”
“再畫一會兒就收工了?!庇萋曮项^都不抬,估摸著道,“咱們明日往西邊去,再玩?zhèn)€三五日就差不多了?!?/p>
今瑤松了口氣:“好?!?/p>
她可真怕自家夫人玩得樂不思蜀。
可瞧瞧晚間時分虞聲笙這般認真的模樣,她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夫人。”今巧過來了,“今兒趙府派人來問,問夫人您何時過去,負責接待的小廝依著夫人交代的都說了?!?/p>
“知道了?!庇萋曮项^都不抬,“這是第幾次了?”
“第四次了?!苯瘳幩查g了然,忙接上。
“才第四次呀,不著急。”虞聲笙手穩(wěn)心明,不急不緩地繼續(xù)畫著,“再等等好了,人家給我一個下馬威,我若不回敬豈不是說不過去,來而不往非禮也,這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接下來幾日,一行人又去城西逛了數(shù)日。
期間趙大伯母自然是日日派人來問, 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這一天,虞聲笙將畫好的圖紙理了理,領(lǐng)著金貓兒和今瑤,還有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廝直奔乾州官衙,將那些圖紙一股腦遞交了上去。
下午晌,趙大伯母正在歇午覺。
婆子火急火燎地過來傳話:“太太,太太……老爺叫您呢,讓您趕緊去前頭書房,說是有要緊事?!?/p>
趙大伯母正睡得酣甜,冷不丁被吵醒,火冒三丈。
“他找我作甚?這么多年也沒來過,他不是把一片心都放在那幾個狐貍精身上了么?”
罵歸罵,趙大伯母還是利落地更衣出門。
一到書房,見到丈夫發(fā)黑的臉,趙大伯母心頭咯噔一下。
“你瞧瞧你做得好事??!京城來人,你為何不與我說?”趙大老爺見著妻子,張口就是一通咆哮。
“京城來什么人了?”趙大伯母還嘴硬。
“你跟我說清楚,你是怎么回來的?是不是搭了威武將軍府的車馬?那將軍夫人都到乾州了,又與咱們府上連著親呢,你怎能讓她住到客棧去?”
“有人跟老爺告狀?”她冷哼,“是她自己住過去的,我不過是先進門讓人料理出一處空置的院落,她連這點子時間都等不起,這也怪我?如今還差人跟老爺你告狀,當真是大戶人家夫人的所為,嘖嘖嘖?!?/p>
“沒人告狀!”
趙大老爺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她這段時日將咱們府里城郊的田地莊子都走了一遍,然后拿著自己繪制的地圖去了一趟官衙,說咱們謊報田地面積,原本報上去的與實際擁有的差了最少一半!”
“啊?”
趙大伯母還沒明白,兩眼發(fā)直。
見她這般,趙大老爺只能把話說得更直白:“就是她發(fā)現(xiàn)了咱們實際擁有更多的田莊,這交上去的地圖就是在說咱們府里偷繳賦稅?。 ?/p>
這下趙大伯母聽懂了,臉刷的一下慘白:“怎、怎會這樣……這丫頭瞧著年紀輕輕,她怎會這些?”
“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