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老爺見老妻如此,越發(fā)火冒三丈:“原先就與你說過,凡事不要自個(gè)兒拿主意,多與我來商議,咱們夫妻我難道還能害你不成?!”
“可你總也不來我屋中,倒是往那幾個(gè)香艷年輕的房里跑得勤,我能怎么辦?”趙大伯母也很委屈。
“放屁!我何時(shí)跑得勤了?”
“前日和昨個(gè)兒你都去了。”
“誰家老少爺們內(nèi)宅里沒幾個(gè)妾室通房,你都多大年歲了,咱們自己都是抱孫子的人了,還整日計(jì)較這些個(gè)!”
“那你還不是整日惦記著這些個(gè)花花草草、鶯鶯燕燕的!”
論吵架,趙大伯母從沒輸過場。
哪怕面對的人是丈夫,她也絕不落了下風(fēng)。
趙大老爺吼了兩句,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難受,知曉再這么糾纏下去,他們兩口子就要在這個(gè)問題上繞著出不來了。
他擺擺手,頭疼似的揉了揉后脖頸,“不說這個(gè),咱們先說官府來人,這田莊的事情如何辦?!?/p>
趙大伯母臉色一沉:“還能怎么辦,就跟往常一樣,多塞點(diǎn)銀子不就好了……”
“荒唐!今日舉告咱們的是威武將軍府的夫人,就不說將軍夫人這個(gè)身份,她還有三品淑人的誥命在身!如今圖紙證據(jù)俱在,她甚至還去問了田莊里的佃戶,怕是連人證都有的,你到底是怎么辦事的,怎會多出這么多來?隱瞞不報(bào),可是要論罪處罰的!”
趙大老爺一語道破。
她這才有些慌了神:“不過是之前從二房那邊弄到手的田地嘛,你不是說了,不好走明面上,不然弄得太難看,也怕叫人察覺了又要來爭搶,我便在地契上動了手腳,反正還是原先的地契,不過是占據(jù)的田地多了些,我想著應(yīng)當(dāng)不打緊。”
趙大老爺:……
他皺眉望著老妻,只覺得一陣匪夷所思。
原本他也是要親自過問這些事的。
但當(dāng)初是妻子說了,這么點(diǎn)小事還要他插手,那就是不信他們多年夫妻感情了。
趙大老爺雖說平日里更寵愛姨娘,但大場面他還是拎得清的,知道妻子于自己的意義不是旁人能比,且這么多年內(nèi)宅中管事的一直是妻子,他也就放手讓她去辦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這會子后悔也來不及了。
夫妻二人陷入一片沉默。
末了,趙大伯母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猛地一亮:“對了,咱們可是樂安府,原也不必上稅的,把這話擺出來看誰還敢來刁難咱們!”
“二弟過世這么久了,咱們里里外外都說沒有樂安府了,如今的樂安府就是趙府,人家官衙那邊早就有了錄入登冊,怎么可能糊弄得過去?”
趙大老爺只覺得心累。
關(guān)鍵時(shí)刻,妻子總是掉鏈子。
要是那位聞將軍也在,男人和男人之間總歸好說話一點(diǎn)。
可偏偏來的是將軍夫人。
思來想去,他只好壓住憤怒,又拉著老妻諄諄叮囑。
“你親自去一趟客棧,務(wù)必要將人家請回來,把這事兒捂在咱們自個(gè)兒家門內(nèi),說穿了是自家的事,只要那將軍夫人愿意高抬貴手,官府那頭也不會過分的,到時(shí)候咱們貼補(bǔ)些銀錢,打點(diǎn)些好處應(yīng)當(dāng)就無事了。”
趙大伯母一陣抗拒。
但她終究還是點(diǎn)頭了。
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趙大老爺是片刻都不能等,讓妻子即刻動身,備上厚禮直奔客棧。
趙大伯母到時(shí),虞聲笙還沒回來。
硬生生坐著吃了兩三盞茶,才把人給等了回來。
卻見那虞聲笙素白的臉蛋光潔如玉,清凌凌的眸子仿若盛滿了碧海星河的璀璨,那一身煙柳色的衣裙越發(fā)顯得明潤干凈,迎面而來,宛若春風(fēng)拂面。
趙大伯母忙起身:“你可回來了,我是特地來接你回府的。”
虞聲笙笑道:“大伯母這話我卻聽不懂了,在乾州,我是客,哪里有什么府邸可以給我回去的?我這一行人住在客棧住得蠻好?!?/p>
話音剛落,很會來事的客棧老板就送了熱茶水,還有幾碟子小菜過來。
“夫人喜歡咱們小店,是小店的榮幸,若有什么不好的,夫人盡管開口,只要能辦到的,小店一定竭盡全力替夫人辦到?!崩习逍呛?。
這可是個(gè)大主顧呀。
客棧上下這么多房間都被住滿了。
這么多人,每日衣食住行,馬匹還要吃草料,可不得處處要花錢。
這些錢也被客棧賺了去。
老板自然歡喜,越發(fā)想留住虞聲笙一行,哪怕多一日也好。
“瞧瞧,我在京城的時(shí)候可少見這樣熱情周到的東家。”虞聲笙抿唇一笑,托著茶盞淺嘗幾口,“大伯母今日突然到訪,不光是為了請我去府上做客這么簡單吧?”
對方挑破了窗戶紙,趙大伯母也不想再裝了。
“你為何……要去官府告發(fā)我們?”她咬著牙。
“噢,這樣啊,這不是告發(fā)?!?/p>
“哪里不是?你拿著證據(jù)去官衙把一切都抖落出來,豈不是叫我們趙府面上無光?說到底都是一家人,你、你這又是何必?”
趙大伯母氣得不輕,才說了兩句聲音都在顫抖。
“我只是實(shí)話實(shí)說罷了。”虞聲笙笑瞇瞇地放下茶盞,“大伯母這般生氣,可是在怪我嘍?我家將軍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不公平之事,身為天子親封的誥命命婦,我怎能視而不見?”
“這……”
趙大伯母無言以對。
對方都把皇帝老兒搬出來了,她還敢說什么。
與虞聲笙一來二往,她越發(fā)明白眼前這個(gè)瞧著年輕的主母,其實(shí)是個(gè)不好糊弄的主。
虞聲笙心思細(xì)膩,腦子轉(zhuǎn)得飛快,說話滴水不漏,偏偏還笑靨如花,叫人挑不出錯(cuò)處來。
幾次三番下來,趙大伯母忍不住冷汗津津,一陣懊悔。
早知對方如此棘手,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還給什么下馬威……
如今可好了,對方有沒有吃到這下馬威還尚且未知,但自己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話說到最后,虞聲笙也沒松口說跟她回去。
虞聲笙笑道:“就不麻煩了,我這里里外外這么多人呢,一股腦都去府上叨擾多有不便,雖說客棧是簡陋了些,但勝在干凈爽利,東家也客氣,我瞧著就蠻好?!?/p>
一旁的客棧老板連連點(diǎn)頭,嘴角笑得根本壓不住。
“大伯母若是介意官府那頭,那這樣好了,容我這邊休整兩日,待得空了我便登門拜訪,咱們再好好說道說道?!庇萋曮湘倘灰恍Α?/p>
就這樣,趙大伯母鎩羽而歸。
趙大老爺見無功而返,氣得當(dāng)晚連飯都沒吃。
又空等了一日,依舊沒有下文。
坐不住的老兩口只好再次出發(fā),一齊到了客棧。
這一回總算將虞聲笙給請回了府里。
繞過東西雙廊,便是正規(guī)待客的花廳。
趙大老爺明顯要擺足誠意,一應(yīng)熏香擺件都拿出了最好的,就連茶水果子也是平日里難得一見的。
趙大伯母瞧在眼里,酸在心頭。
她忍不住腹誹:娘的,我娘家人上回來都沒這待遇!
心里念頭一起,看向丈夫的眼神就嗖嗖帶著刀鋒。
趙大老爺渾然不覺,還在笑瞇瞇地給虞聲笙讓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