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正德旁人的話或許不聽,張氏的話或許也有些陰奉陽違,但對剛剛誕下自己孫子的大兒媳還是照顧頗多,兒媳勸著,那是一片孝心,再無不依了。
于是在鄭秋娥的精心設(shè)計與張氏的暗中商議下,虞正德已經(jīng)好些時日沒去那些姨娘房中了,幾乎日日都在東廂房待著,不是與妻子拉家常,就是逗弄新得的大胖孫子,別提多快活了。
有些話張氏不好開口。
一個眼神,鄭秋娥就不著痕跡地說了。
事情不但辦得漂亮,還水過無痕。
張氏很是高興,越發(fā)看兒媳順眼逞心。
有了婆母的支持,鄭秋娥在虞府的日子越過越順心,虞開嶸本就對妻子敬愛有加,如今見婆媳和睦,便越發(fā)對鄭秋娥體貼入微。
夫妻二人雖已不是新婚,卻更比成婚那會子更情深意濃。
虞聲笙看在眼里,贊在心中。
果真,夫妻、婆媳相處雖是一門學(xué)問,但也要參與其中的人人品有保障,無論虞正德還是張氏,無論虞開嶸還是鄭秋娥,他們心中都有底線,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虞聲笙又叫來了黎陽夫人,幾人說說笑笑,還摸了幾把牌,玩得盡興。
離開時,張氏與黎陽夫人絮絮而談。
“我家聲笙就拜托你平日里多照看了,這孩子可憐,自小就沒了親娘……”
聽到這兒,虞聲笙有些感慨,索性往前幾步將這聲音拋在身后。
黎陽夫人也正如張氏交代的那樣,每日都關(guān)切,事事都小心。
一開始,虞聲笙還覺得被人這樣關(guān)懷的感覺很好。
但很快她就招架不住了。
懷個孕,規(guī)矩太多了……
多到讓人頭疼。
她只好婉拒黎陽夫人的好意,說辭話術(shù)換了一套又一套,才勉強將黎陽夫人的熱情略微憋了回去。
能轉(zhuǎn)移目標(biāo)的,必然是另一個更重要的人。
這個人就是輝哥兒。
瀾麓書院春節(jié)后正式開課。
這些先生夫子深諳拿捏學(xué)生的門道,一開課就搞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考試,也不為了選拔,更沒有排名,說是為了考察一下這個年節(jié)眾學(xué)生在家里有沒有用功苦讀。
輝哥兒一鳴驚人,竟在這次考試?yán)锇蔚妙^籌。
黎陽夫人歡喜不已。
更讓人驚嘆的是,這一回的考試昀哥兒也參加了,他以微弱劣勢遜色于輝哥兒,拿了個第二。
一府出了兩個讀書的哥兒,且兩個都這樣優(yōu)秀,可把眾人羨慕壞了。
虞聲笙驚訝:“姑母,您讓昀哥兒也去讀書了?可是外頭……”
“姑母知曉你要說什么?!崩桕柗蛉诵Φ酶呱钅獪y,“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那瑞王府能將孩子托付給咱們,那就是信任咱們,可咱們也不能揣著明白裝糊涂,真叫這孩子做一輩子的下人。”
黎陽夫人溫溫笑道,“他本就是后來入府的,我已經(jīng)想了個說辭,說他原是我老家的遠(yuǎn)房親戚,是清白人家的少爺公子,不過是家道中落才求到將軍府;近日剛巧發(fā)現(xiàn)他與我還有這段淵源,自然是要認(rèn)了這門親的?!?/p>
虞聲笙眼前一亮:“姑母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我正愁昀哥兒這戶籍不好辦,總不能讓瑞王就這么出面,那也太明顯了些?!?/p>
“可不是么,如此一來便順理成章了?!?/p>
黎陽夫人看向不遠(yuǎn)處正在用功讀書的二人,“我是瞧著輝哥兒與他這樣投契,想著能結(jié)交這份善緣也不錯;那可是瑞王府,往后有個幫襯不就是多條路么?!?/p>
“姑母所言極是?!?/p>
有了臺階下,有了說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許多。
虞聲笙特地跑了一趟衙門專管戶籍的處所,將昀哥兒的身份辦妥,自此他便不是府里的奴仆,而是遠(yuǎn)道而來的表少爺。
辦好的這一日,她特地將昀哥兒叫來自己屋中,將一應(yīng)戶籍文契都交給了他:“你自己妥善保管,若你不想留在我府里,想回去也可,只管與我說一聲便是?!?/p>
接過這些,昀哥兒直愣愣看了許久。
一言不發(fā)跪下,沖著虞聲笙磕了兩個頭。
還沒等她開口,這小子快人快語:“這是夫人該受的,回頭我還要給黎陽夫人磕頭,多謝二位替我費心打點,我銘記于心,此生不忘?!?/p>
“那你不打算回瑞王府?”
如今這小子已經(jīng)是良民,只要他愿意,瑞王求之不得。
“我現(xiàn)在回去,只能記在那個女人名下,她不是我的母親,我不愿?!鄙倌昃o繃著小臉,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決斷。
虞聲笙心念微動,突然明白了過來:“你想……記在已故王妃的名下?”
少年抬起烏黑的眸子,里面寫滿了志在必得。
也是。
這個江姨娘不但是冒牌貨,而且還是謀害他們母子的兇手。
他怎愿認(rèn)她為母?
無關(guān)嫡庶,只為了爭一口氣。
“我現(xiàn)在太弱小了,不足以讓瑞王改變心意,可我若很出眾呢,讓他不得不替我的前途未來考慮,那么嫡庶之分就很重要,誰不愿錦上添花?那我……也得先成為這塊錦緞才行?!?/p>
“說得有理?!庇萋曮蠌澝家恍Γ八?,你不打算再藏了,打算初試鋒芒,今年的童試你會去試一試,對吧?”
“夫人明鑒,我確有此意?!?/p>
這個世道,男兒要么從武,要么從文。
顯然留給昀哥兒的路很少。
他唯有堅持科舉,最好能一舉奪魁,才能讓瑞王看到他身上的價值,才能將瑞王搖擺的心徹底收入他的囊中。
有了虞聲笙的支持,昀哥兒越發(fā)苦讀。
他一人苦讀就算了,他還拉著輝哥兒桂姐兒一道。
黎陽夫人見了嘖嘖稱奇。
最初,她還覺得桂姐兒是女孩兒家,沒的學(xué)這些個作甚?
可當(dāng)她有一日與桂姐兒說話,小小的孫女口中蹦出一連串頗有道理的話時,黎陽夫人恍然大悟——讀書明理,這一點無關(guān)男女。
誰不愿自家千金能這般。
明白這一點,再去看昀哥兒的督促就格外順眼了。
輝哥兒被逼得叫苦不迭。
他求祖母管管昀哥兒,可得到的是祖母笑瞇瞇地勸說。
“輝哥兒,你作為半個威武將軍府的兒郎,怎能比不過人家昀哥兒?換成旁人,誰愿意將精力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人家昀哥兒拿你當(dāng)?shù)沼H兄弟待呢。”
輝哥兒低頭細(xì)想,覺得有道理。
大約又是祖母那句“拿你當(dāng)?shù)沼H兄弟”深深打動了天真稚嫩的心,他便再不告狀,日日與輝哥兒一起早起讀書、晚也讀書,那叫一個用功刻苦。
以至于聞昊淵回府看見這一幕,驚得下巴都掉了。
這兩個加起來還不到二十的莽撞小子竟有這般毅力,當(dāng)真叫人佩服。
“指不定今年咱們府里能出一個童生呢,要是運氣好,說不準(zhǔn)是兩個!”虞聲笙笑得合不攏嘴。
男人將她抱在懷中,細(xì)細(xì)撫著她的小腹:“等咱們的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女,也要這般讀書上進(jìn)?!?/p>
“好,聽你的?!?/p>
春光洋溢之時,第一場縣試?yán)_帷幕;等兩個月后再舉行一場府試,若兩場都中,便為童生,就有了考秀才的機會。
第一場縣試的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
昀哥兒,輝哥兒皆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