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但針線活讓一個男人來做,還是顛覆了玉厚郡主的觀念。
這是閨閣女子的事兒。
但虞聲笙卻不這樣想。
憑什么男人不會做針線?衣服壞了自己補,鞋子破洞了自己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不挺好的么?
震驚過后,玉厚郡主便問起了來龍去脈。
契書在手,虞聲笙也大方很多,直截了當(dāng)與她說了。
當(dāng)聽對方說自己算到了繡線仍有傳人時,玉厚郡主的眉心重重一跳,虞聲笙裝作沒看見,繼續(xù)滔滔不絕。
“我讓小廝去了他們家,你猜怎么著,真的查到了針線籃子,且是放在男人睡的那頭的,上頭的剪子還上過油了,可見是常常用的。”
“后來啊我府上那小廝倒也機靈,索性裝作莊子上路過的人,借住在他們家兩日,每日給足半吊大錢,只求一席容身之所,他們哪有不答應(yīng)的?”
要不是住在他們家,小廝又怎么可能知曉這么多內(nèi)情。
那兄弟二人是憨厚老實的性子,娶得婆娘也是溫厚靦腆。
要不是一家子抱團取暖,單說這樣的性子在莊子上討生活,多半是要被欺負(fù)的。
兄弟二人都有這門手藝。
只是礙于自己是男子,不好意思拿出手。
日常也就做些個精巧的針線活,再由婆娘拿出去賣,就說是媳婦做的,這幾年下來倒也無人察覺。
虞聲笙后來抽空去了這戶人家觀望過。
妯娌二人都勤快能干,一個利落干練,身形偏瘦,另一個麻利勤快,卻顯得豐腴很多,但這兩人的手都很粗糙,不像是常年做針線的樣子。
倒是家里兩個男人不常露面,一雙手也比媳婦來得細(xì)嫩。
虞聲笙有了十足的把握,便拿出誠意,開門見山。
見自家的秘密被將軍夫人一語道破,兩對夫妻先是不約而同的窘促羞澀了一會兒,后又看著那一錠錠的銀元寶堆在眼前,一陣啞然失語。
誰不想過好日子呢?
他們很快就想通了。
礙于顏面,兩個男人目前還是只愿在自家里忙活這些,不愿叫外人知曉。
虞聲笙提供了各種精致昂貴的繡線。
他們很快配出了金粉那一款的。
其中大哥還有些遺憾,說夫人拿來的繡線還不夠好,若是足夠好,配出來的金粉色會似流云一般游動,宛若捧著一方款款云霞在手中,如夢如幻。
虞聲笙也沒見過這樣的繡線,一時間無言以對。
好在這樣一款金粉繡線在玉厚郡主這里已經(jīng)過關(guān)了。
虞聲笙笑著提起這事,玉厚郡主也打開了話匣子:“我方才還有些不信,你這么一說我反倒信了八九分,這繡線確實差了點,要用最嬌嫩的春蠶吐的絲制成的絲線捻制而成,反正難得的很呢?!?/p>
“是我沒見過什么世面了,竟還有這樣稀奇的寶貝?不知有沒有這個眼福,日后托郡主的榮光,也叫我瞧上一眼?!?/p>
能重啟金粉繡線的生意,郡主娘娘精神一振,看虞聲笙也格外順眼,忙笑著應(yīng)道:“這有什么難的?”
雙方說說笑笑一陣子,虞聲笙準(zhǔn)備起身告辭。
待金粉繡線正式售賣,她便能拿到三萬兩銀子。
玉厚郡主一陣欲言又止,還是叫住了她:“上回是我女兒無禮,叫夫人看笑話了,還請夫人別往心里去。”
“郡主哪里話?!彼郎販匦χ?,也不點破。
“我這女兒……一直被捧在手心里長大,說是掌上明珠一點也不為過,誰讓我們夫妻寵她愛她,她自小又在宮中備受嬌慣,自然就養(yǎng)成了這么個性子。”
玉厚郡主隱隱有些后悔。
但如今女兒已經(jīng)及笄,再說這些也晚了。
“不知縣主如今可好些了?”虞聲笙關(guān)切問。
玉厚郡主搖搖頭,面色凝重。
猶豫半晌,她對虞聲笙道,“還請夫人來內(nèi)宅一敘?!?/p>
離了外頭會客的花廳,跟著玉厚郡主進了府邸內(nèi)宅,這兒又是一片開闊敞亮的園子,小橋流水、假山奇石、亭臺樓閣、奇花異草……幾乎應(yīng)有盡有。
玉厚郡主邀請虞聲笙坐下,又屏退眾人,才緩緩開口。
“既然夫人能拿出誠心來,我也不愿隱瞞,我卻有一事相求。上回夫人給的平安符倒有些效用,我讓宜德佩戴在身上,那兩日倒是有好好吃飯睡覺,人也恢復(fù)了一些,可就在前日……她發(fā)瘋似的將平安符從荷包里拿出來撕毀,說什么都不肯戴了,還說……這是讓她與謝郎不能見面的壞東西?!?/p>
“謝郎?”虞聲笙敏銳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
玉厚郡主一陣無奈,強忍著點點頭:“是,說來不怕你笑話,我這不中用的女兒也不知看上了哪家兒郎,非惦記著,我讓她說出來,但凡門第清白,兒郎忠厚上進,我多賠些嫁妝過去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兒歡喜便可?!?/p>
“可她偏偏……咬死了不肯說。”
這就無解了。
父母都已經(jīng)讓步到這一步。
在虞聲笙看來,宜德縣主這樣出身的尊貴千金,其實與一般人家的女兒有天壤之別,她在婚事上可以選擇的余地很大,也不怕婚后過得不好,畢竟有父母給她撐腰。
單憑一個玉厚郡主,就算養(yǎng)那男方一家子也是綽綽有余。
宜德縣主卻不肯說出這人是誰,可讓父母焦心又著急。
虞聲笙尋思片刻:“可是那一日縣主進香遇險,救下她的那人?”
“我也這么猜了,可怎么查都查不到,這孩子偏又嘴硬不肯說?!?/p>
難怪玉厚郡主臉色這么難看了。
誰攤上這么個女兒能開心的?
虞聲笙腹誹道:這要是她女兒,肯定要被狠狠打上一頓板子,然后日日派人給她喂飯,不吃就硬塞,反了天了,為了個男人這么要死要活的,還有沒有把父母放在眼里?
如此暴躁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
她面上越發(fā)笑得理解溫柔:“能否請一請縣主娘娘的生辰八字?”
玉厚郡主眼前一亮,正在猶豫之時,一婆子匆匆趕來回話:“郡主,不好了,小姐她又夢魘了!哭著鬧著呢,您趕緊去看看吧?!?/p>
玉厚郡主哪敢遲疑忙不迭地跟了出去,一時都顧不上虞聲笙。
進了女兒臥房,卻見宜德披頭散發(fā)地趴在榻上痛哭,一旁的丫鬟婆子一個個勸著壓著,她就是不聽,口中聲聲喚著謝郎。
守在她身邊的,正是宜德縣主的奶母。
也是與她最親近的婆子了。
見狀,奶母心疼不已,忙催促:“好姑娘,你就說了吧,有咱們老爺和郡主在,你想嫁給誰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何苦來的,這樣折磨自己,你不顧著自己,也要看看這段時日老爺和郡主有多擔(dān)心,真是日夜不得安眠呀!”
宜德卻只是流淚,還是念著她的謝郎。
見狀,玉厚郡主太陽穴重重一抽。
壓抑多日的憤怒憋屈傾瀉而出。
“都松手,讓她鬧!”她大聲呵斥,“問你你不說,偏要在這兒折騰自家人,隨你怎么鬧,大不了鬧過了,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女兒!”
顫抖的聲音劃過半空,眾奴仆不敢抬眼,只得乖乖聽命。
“娘……”宜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