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口,王福山和趙大錘臉上的笑容和期盼,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暗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憂慮。
劉光天繼續(xù)硬著頭皮解釋:
“是這樣的。那臺機器型號太老,早就停產(chǎn)了,原裝的零件市面上根本搞不到。”
“然后……我們辦公室里面新來了一位從市里農(nóng)機研究所的專家,陳工?!?/p>
“他通過技術(shù)判定,說這東西……沒辦法修。”
他頓了頓,說出了最殘酷的部分:
“而且,上面現(xiàn)在也有報廢政策下來了?!?/p>
“通知要求,所有這類老舊機器都要統(tǒng)一上報,等待報廢處理。”
“如果……如果不修,選擇報廢的話,這臺機器可以按照你們當時購買價格的大約五分之一,作為補償款。”
“五分之一?”
王福山聽完,臉上瞬間布滿了苦澀,這個樸實的農(nóng)村漢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喃喃道,
“那點錢……夠干啥呀?”
“劉師傅,我們不圖那點錢,我們要機器呀!”
“要它能響、能轉(zhuǎn)、能拉水泵!”
“還有那么多地等著澆水呢!”
“沒了機器,光靠人力挑水,哪來得及啊!”
旁邊的趙大錘也急了,聲音都帶著點發(fā)顫:
“是啊,劉師傅!咱們現(xiàn)在拿那點錢來,也不夠干啥的呀,頂多就能買幾把新鋤頭!”
“那機器是大家伙的指望!真……真就沒辦法修一修了嗎?”
“哪怕……哪怕只能再用一季呢?”
看著兩個人瞬間垮下去的肩膀和眼中幾乎要熄滅的光,劉光天心里那份剛剛被動搖的堅持,忽然又變得堅定起來。
他想到了易中海那雙沉穩(wěn)自信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兩人,鄭重地開口道:
“王主任,大錘兄弟?!?/p>
“這樣看行不行?”
“其實,我有在想辦法。就是那個機器上壞掉的零件,雖然市面上沒有流通的,但是我在市里面托了一位鉗工老師傅,試著做這個零件?!?/p>
“他是我院里的一個大爺,技術(shù)非常好,是八級鉗工!”
“他說他有把握能做出來。我個人,是相信我那大爺?shù)摹!?/p>
他話鋒一轉(zhuǎn),也把困難擺明:
“但是,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辦公室的陳工,他是很專業(yè)的專家,他覺得這事不太靠譜,從技術(shù)上有很難克服的難關(guān)?!?/p>
“所以,其實我還是想試一試的,但這其中有一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我想必須聽一下你們公社自已的意見——”
劉光天的目光掃過王福山和趙大錘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清楚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
“就是,如果我們選擇修,最后卻……修不好的話,那么,到最后就意味著,連那五分之一的補償款也拿不到了,機器徹底變成一堆廢鐵。”
“所以,這件事,風險很大?!?/p>
“是選擇搏一把,爭取把機器修好,但可能最后雞飛蛋打;還是選擇穩(wěn)妥,拿那點補償款,減少損失。”
“這要看你們,怎么選擇?”
王福山這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粗糙的大手用力一揮,斬釘截鐵地開口道:
“劉師傅,修!必須修!”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機會,我們都要修!”
“報廢那點錢,我們拿來真不夠干什么的,救不了急!”
趙大錘也是重重地點頭,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光,甕聲甕氣地說:
“是啊,劉師傅!我們相信你,也相信你們院里那個老師傅!”
“我覺得……一定能夠修好的!咱們莊稼人,不怕賭一把!”
劉光天看著兩個人幾乎是不顧一切的堅定選擇,看著他們眼中那份對自已、對易大爺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心中最后那點猶豫和迷茫也被徹底驅(qū)散了。
一股熱流涌上心頭,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承諾道:
“行!既然你們選擇修,也愿意相信我,那咱們就選擇修!”
“不管別人怎么說,這條路,咱們一起走下去!”
“我也希望,我相信,你們公社這臺機器,到最后,一定能夠重新響起來!”
兩個人聽到劉光天這鏗鏘有力的話,仿佛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都重重地點了點頭。
王福山臉上終于重新露出了些許笑容,雖然依舊帶著憂慮,但多了份決絕:
“那劉師傅,這事就全拜托你了!”
“我們就不多打擾你了,今兒還得趕回去呢,路遠。”
“行!王主任,大錘兄弟,那我就不留你們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劉光天叮囑道。
王福山和趙大錘再次道謝,這才轉(zhuǎn)身,邁著雖然疲憊但似乎堅定了許多的步伐,離開了支農(nóng)辦公室的院子。
看著兩個人逐漸遠去的、略顯佝僂卻透著執(zhí)拗力量的背影,劉光天也徹底打定了主意。
現(xiàn)在,不管李主任怎么說,不管陳工的技術(shù)判定如何,不管吳強的冷嘲熱諷,既然王家莊公社自已做出了選擇,既然他們愿意將希望寄托在他和一大爺身上,那么,他就必須堅持下去,全心全意地相信易中海,把這條路走到底!
現(xiàn)在,他能做的,也是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等易中海那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