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對方如此干脆。
趙慶一時無語,訕笑收起了自己的破爛。
好東西他自然也有,簡氏送的海圖手中有刻錄,六師兄給的天衍圣子令顯然也是珍寶,但肯定不會拿出來就是……
那化神男子神情平淡,繼而輕笑補(bǔ)充道:“無用之物,小友自留吧?!?/p>
“明白,此番叨擾前輩了?!?/p>
趙慶恭敬施禮,他其實只是想找人認(rèn)一認(rèn)那古燈,尋思著星闕之上可能有見多識廣的……
大家相互對視間笑語不斷,齊齊去審視這位前輩的三件珍品。
其一是紫金澆筑的玄妙塔器,看上去極為巧妙玲瓏。
共有三十三層之高,只不過塔座殘損靈力混亂,連小姨寧夜都能輕松看出來。
像是靈寶而非靈寶……不知具體功用。
其二是一枚青皮小葫,其上遍布的兇煞之氣尤為濃郁,仿佛取自尸山血海,清嬈的美眸始終停留,顯然是比較感興趣。
但……大家也同樣不知功用。
其三便更是新奇了,一顆極不尋常的銅板,上面的字箓早已模糊,歷經(jīng)歲月的滄桑感撲面而來,七個字里只能看出兩個……斷與渡。
咳咳。
自然也還是不知功用。
“估摸著都是沒用的東西,否則人家也不會擺出來?!?/p>
姝月暗戳戳的低語傳音,向著家里以及楚欣方瓔一起吐槽,好在有楚欣在側(cè),最基本的神識傳音還不是那么容易被竊聽。
“看骨仙子像是感興趣,不如等等境況?”
小姨也輕笑傳音,像是看客一般打量著諸多行走。
他們來這金鰲之地,顯然不是買東西來的,純粹瞎逛……見識見識這星闕之上的境況,看看前輩仙修都是何種性情。
也就是玉京十二行走能有這般閑適姿態(tài),若換了尋常剛?cè)胄顷I的修士,恐怕還要暗自琢磨如何生存……
許久之后,那淡漠男子緩緩睜開了雙眸,笑望姜言禮問詢:“如何,姜小友可有什么看上眼的?”
姜……小友?
這聲稱呼直聽的大家心里一滯,不過想想在星闕中清修的前輩,總也該活了千年以上了,喚他們小友倒也正常。
虎哥淺禮作揖,朗笑回應(yīng):“修行歲短,不識珍品,實在慚愧?!?/p>
“前輩,這銅板是什么?”
光頭目光清澈出聲問詢,很是自然的便拿起了人家的物件把玩。
直直使得那男子目光一凝,但還是緩和笑道:“斷諭渡天之幣,據(jù)水嶺注載,應(yīng)是某處失落古宗的信物?!?/p>
啊?。?/p>
一聽這話,南宮瑤瞬時瞪大了美眸,只覺得對這前輩的好感蕩然無存。
什么什么斷諭渡天之幣?
水嶺注里有這個嗎?
“光頭,撒手,誆你的!”
玄奧翠玉蕩起漣漪,那男子驟然眉頭一皺,繼而錯愕掃視眼前一眾筑基,狐疑道:“小友……是?”
“哦?!?/p>
光頭神色不改,很自然的將銅板放了回去,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合掌:“俞素州,無妄。”
無妄……
那化神男子心中一凌,心里竟產(chǎn)生了極為荒謬的猜想。
這筑基境的行走更替,他僅是平時閉關(guān)一段歲月,天下就能換個半茬,誰知道第八行走是哪家的后輩?
難不成……是同代行走攜游星闕???
玉京是玉京,星闕是星闕,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五城之上,說百年歲月一晃而逝,都算不得任何夸張,平時偶有仙君露面,一打聽才知道,甚至是上千年不曾出現(xiàn)過的大能。
男子心下思索,但并未多說什么,只是不動聲色的隨口道:“本座衛(wèi)桑,喚一聲師兄就好?!?/p>
衛(wèi)?!l啊?不認(rèn)識。
南宮瑤悻悻垂目,心知這可能是修行上千年的先輩了,指不定是哪一州哪一脈走出來師兄。
眼看光頭沒再問那銅錢,碎星寧夜當(dāng)即開口:“叨擾師兄,此塔玄異,不知作何功用……”
此刻,這山殿內(nèi)的境況極為荒謬。
一大群筑基滿是新奇的打量著,反倒襯的那化神真修,成了店鋪掌柜一般。
衛(wèi)桑揣測眾人身份后,倒也沒再像是先前那般淡漠,眼下溫和笑著解釋:“此塔乃是仙修之地?!?/p>
“內(nèi)蘊(yùn)煉虛道法,可供修士入塔而修,元嬰之下足可容納三十三位修士閉關(guān)。”
眾人沉默無言,暗道星闕上的東西,倒是真的神異非凡,隨手?jǐn)[出來的殘損,至少在各家各族里都算的上罕見奇物了。
寧夜自然也眼前一亮,但卻只聽這前輩又笑嘆出聲:“只不過此塔殘損,如今已無法容納生靈入內(nèi),只能作儲物之用。”
趙慶:???
他神色古怪,暗自與曉怡對視一眼。
總覺得……這套詞兒,好像在哪里聽過?
天衍圖錄!
他手中用來磨礪神識法訣的天衍圖,當(dāng)時也稱作是秘境仙寶,但是好像出了問題……只能神識入內(nèi),要不就是用來儲物,生靈無法進(jìn)入。
特么的。
合著這套詞兒,是高階修士每個人都會說的啊?
但寧夜聽聞過后,卻并未顯露任何失落,雙眸中反倒更顯新奇:“師兄是想售賣此物?”
大家通過瑤妹的鴛玉暗笑傳音,也都明白寧夜為何看上了這塔器……他是想用這玩意兒溫養(yǎng)傀儡。
衛(wèi)桑含笑搖頭,平靜掃過一眾師弟師妹,他同樣是玉京出身,自然對這些小輩明白的很。
“師弟還不清楚金鰲地的規(guī)矩?!?/p>
“若是眼下當(dāng)真有興趣,便將你手中的仙品置出就好,容我挑選一件,完成各自交換。”
“若是相互無緣,便只能道一聲可惜?!?/p>
原來是這么玩兒的……
趙慶跟姝月清歡暗暗琢磨著,大致明白了人家的意思。
就是讓寧夜掏點東西出來,相互挑一挑換一換就行……至于誰吃虧,就不好說了。
但只看各自的境界眼界,大概率是寧夜吃虧。
始終沉默的骨女,此刻冷不丁的出聲打趣:“我們的眼界哪兒比的了師兄?豈非欺負(fù)我們……”
衛(wèi)桑面不改色,一臉平和望著妖嬈女子,頗有一副你們小輩不懂的架勢。
他輕松笑道:“不瞞諸友,這塔器于我無用,師弟同樣取出閑雜便可,這般自珍實屬浪費(fèi),各易所需豈不更好?”
嗯……聽著像是有道理。
但大家也都不是尋常散修,這筑基跟化神換東西……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適。
不過好在是出來逛玩,眾人初入曜華闕,到這金鰲妙地也算是慕名而來了。
寧夜倒是顯得輕松敞亮,朗笑應(yīng)好后,便一連取出了七件珍品!
有生機(jī)盎然的玄藤,有道蘊(yùn)繁奧的陣甲,更有星羅棋布的一整套棋寶……
不說別的,單是那一套黑白棋子與棋盤,小姨就已經(jīng)很難移開目光了。
確實是一眼就相中了,聽寧夜言述那東西還能用來飛縱傀儡,策演陣道,顯然是圣地內(nèi)極為不凡的仙珍,甚至是碎星師兄師姐給的好東西。
趙慶看在眼里輕笑不語,暗自琢磨著晚點找寧夜問問,看能不能給小姨買過來。
除此之外,寧夜取出的其他物件,也同樣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就連方瓔秦楚欣都對視無言,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說來可笑……他們到這金鰲地游逛觀寶,可在前輩大能手中沒見到好東西,反倒在寧夜手里見了真寶貝!
碎星圣地,還是富啊。
十二脈中,除了血衣資源無盡外,四圣地顯然也手筆頗大,畢竟人家吃著整個中圣州,各種古寶異寶匯聚無窮。
此刻,不光秦楚欣方瓔滿目凝重,就連那位化神衛(wèi)桑,看著寧夜的珍品,也都陷入了無聲的沉默。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歲月……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你管這叫筑基!?
衛(wèi)桑這才恍然驚醒,八行走也不算青雉了,逆境而修五氣,幾度春秋越境破嬰都不在話下。
“這枚簡子倒是有趣,我收下了?!?/p>
他不動聲色將一道玉簡攝入手中,反手便把那塔器推給了寧夜。
寧夜自然也不在乎,樂呵呵收起了所有物件,道謝過后像是還挺滿意的。
“諸友可還有需?”
衛(wèi)桑的笑容愈發(fā)和善,看著滿殿修士,就好像在看自己的親兄妹一樣。
“這葫罡煞,是何品質(zhì)?”
骨女蹙眉低語,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倒也不是他們真的缺什么,可到了金鰲地,確實有很多新奇的物件沒見過。
男子心中暗動,倒也沒有夸大什么,認(rèn)真講述道:“化外五絕川中,鬼蜮內(nèi)的一縷殘煞?!?/p>
“六百年前我尚是元嬰,曾不知天高地厚,攜玉京諸友遠(yuǎn)游化外……”
他言辭稍滯,悵然失笑:“應(yīng)是歲月致使的兇煞,倒是功用不多,我煉器也用不上。”
“不過這青葫極為不凡,自枯藤而生,也能匯聚靈氣自養(yǎng),雖說還比不了良品靈器,但勝在天地溫養(yǎng)奇異至極……”
趙慶一家滿目好奇的打量著。
可正當(dāng)他們看樂呵的時候,耳邊卻是傳來了骨女的輕語:“這縷殘煞,能夠請師姐代為煉蠱,我想要?!?/p>
趙慶:???
骨女儼然并未開口,這是她的傳音!
清歡聽著也絳唇微抿,鳳眸間蕩漾的滿是靈巧笑意。
骨女就這樣。
幫檸妹幫趙慶的時候是真幫,要東西的時候也根本不含糊,什么人情世故的……虎哥或許還在意,但骨女顯然不是妖也不是人。
趙慶與曉怡無奈暗笑。
至于為什么給自家傳音……明顯該替她掏錢了。
清嬈或許自己也有好東西,但她顯然不想掏出來,可能是覺得交換不值。
趙慶并未多想,反正自己也沒什么寶貝。
他輕笑邁步來到骨女身邊,接過青葫稍稍打量,只覺入手冰寒隱隱會影響神志……
“師弟看的上眼?”
衛(wèi)桑含笑問詢,目光在趙慶清歡以及骨女的身上流轉(zhuǎn)不定。
不過骨女很快便錯步轉(zhuǎn)身,挽著清歡又到了藍(lán)欣身邊。
“嗯?!?/p>
趙慶也沒藏掖,更不可能有什么珍品拿出來置換。
他直接就是大開大合:“可惜修行歲短,身無常物,靈石可行嗎?”
靈石?
衛(wèi)桑笑的也有些無奈了,搖頭嘆道:“師弟不知,于我等清修之人而言……靈石無用?!?/p>
趙慶:?
靈石怎么可能沒用呢?
他輕松笑道:“若師兄還有后輩宗族落在紅塵,八千上品也算是些許蔭庇了。”
八千上品!
八千萬靈石!
光頭在旁看著看著,臉上的笑容不知怎么便收斂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高興的事。
只可惜。
衛(wèi)桑顯然是不為所動,神情并無任何變化,搖頭笑嘆:“靈石身外之物,師弟還是取些閑雜看看吧?!?/p>
趙慶心中暗罵,我要是真有好東西,我能掏出來給你啊?
他同樣神情不改,不疾不徐的溫和笑道:“兩萬上品?!?/p>
此話一出,整個山殿瞬時陷入了安寧。
衛(wèi)桑剛剛伸手打算去接那青葫,此刻卻順手一推,含笑搖頭自嘆:“說來此物也無用處,不如交給道友結(jié)個善緣?!?/p>
這化神前輩的話語,直直使得一眾行走的臉色都有些古怪了。
不是說靈石沒用嗎?
轉(zhuǎn)眼就要結(jié)緣了……金鰲地的規(guī)矩何在?。?/p>
嘩啦嘩啦——
姝月自小指上摘下了靈戒,笑吟吟取出了成堆的靈石,只看那滲出的靈脂靈液,衛(wèi)桑都已壓不住眸中的笑意了。
藍(lán)欣語嬋滿目驚詫,難不成姝月師妹,身上帶了一座靈山?。?/p>
趙慶腦海中更是陰華震蕩。
司禾儼然也安耐不住,匆匆吐槽一句,很快又隔斷了心念。
“金鰲地,開門,是我,你daddy來了。”
趙慶:???
他急忙問詢:“你人呢?那邊什么境況了?”
然而,心中默念數(shù)遍,司禾卻是根本就不理他。
趙慶當(dāng)即便猜了個大概……得,恐怕是好事兒,但司禾心里卻沒揣好事兒。
衛(wèi)桑笑的滿面春風(fēng),不著痕跡的收起了靈石,劍指像是數(shù)落般的輕顫指點著桌案,幾乎有些合不攏嘴。
“血衣行走!”
“師妹好福氣!”
皮無妄:……
光頭臉色都快黑成了炭,默不作聲的轉(zhuǎn)身離開。
“晚輩王姝月,拜別衛(wèi)前輩?!?/p>
姝月笑盈盈的一禮,又待大家言語幾句后,一行人便匆匆離開了此處山殿。
頃刻間,原本熱絡(luò)擁塞的殿宇,便又恢復(fù)了此前的清寂無聲。
而衛(wèi)桑出神怔了片刻,又取出了先前寧夜的玉簡打量……
甚至將那小山一樣的靈石礦,騰挪到了另一個單獨(dú)的儲物戒中……
這!
這!這這這!
男子滿心恍惚,不自覺的抿嘴回味,一時竟有些懷疑人生了。
他在這山殿中清修九年!
這三件破爛都沒機(jī)會丟出去!
可誰曾想,剛才那一會兒卻是直接丟出去兩件……還是被一群筑基給換走了!
八行走,八行走……
難道是因為自己在星闕清修,已經(jīng)太久不問世事了?
衛(wèi)桑闔眸而坐。
當(dāng)即便元神出竅,傳渡閃逝之間,不知去往了何處會友。
……
片刻之后。
趙慶一行熱絡(luò)言笑著,趕到了七十里外的另一座山殿。
此地的威壓比先前更重,壓得他們根本無法動用神識,恐怕是一位極強(qiáng)的化神修士,甚至有可能是煉虛……
依舊是姜言禮直接闖殿,大家一股腦的跟在了后面。
前輩仙修積攢的珍寶,雖說對于人家沒用,但大家開開眼界也是難得的機(jī)會,甚至方瓔都已經(jīng)開始琢磨著換點什么了。
嗡——
趙慶攬著清歡柳腰,陪同姝月穿過了山殿禁制,可神情卻忽然變得凝重而又古怪起來……
腳步落下,滿殿盡是空靈回響。
但眾人的神情顯然都有些悵然,只見那端坐清修的老者……已然是耄耋白發(fā),皺紋遍布,目光渾濁。
他要死了。
壽元將盡,無路可走。
直到此刻,眾人才恍然驚覺,修士……是會老死的。
玉京天下極少見到這般修士,各族各宗的老祖也都閉關(guān)不出,但在這星闕之上……卻是不同。
“小友坐吧,老朽便不招待。”
老人平靜笑嘆,繼而輕咳,饒是他化神絕巔的修為,風(fēng)華天地數(shù)千載,如今也是油盡燈枯了。
趙慶與南宮目光交錯,隨著眾人平靜點頭。
轉(zhuǎn)而將注意投向了那老人身前的玉案……
可這一打量不要緊。
原本眾人心中升起的落寞,瞬間便蕩然無存!
那些珍品,他們竟然大多都認(rèn)識……
光頭當(dāng)即皺起了眉頭:“陳云芝,洗經(jīng)乏髓脫胎換骨,破境金丹的不二之選?!?/p>
“項元訣?紀(jì)州燕家的機(jī)關(guān)法?”寧夜錯愕無言。
緊接著瑤妹又從閑雜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道基丹……小皇甫快看看,這是絕品道基丹嗎?”
“朱靈魅雨,精固血脈的奇物,正巧適合清歡服用?!?/p>
骨女無奈的笑語落下,直接就把所有人干沉默了。
你們這個金鰲地……
難道不是化神煉虛前輩仙修的……清修會友之仙境嗎?
怎么全都是筑基金丹修士用的玩意兒?
哦,甚至還有練氣修士用的……
趙慶神情古怪,與骨女小姬目光接連交錯,玩味輕笑道:“這下賓至如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