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并未在烈鷹島停留太久。
巡礦結(jié)束交代瑣事之后,便留下趙慶守著,自己則返回了天門嶼。
自始至終都是完全的主子小姐做派,沒有絲毫的廢話閑語。
對此,趙慶也沒太在意。
畢竟他在意也沒用……在龍淵之下,樓主還不是這幅冷漠平靜的姿態(tài)?
此刻。
駭浪喧囂,靈氣激躁。
他便孤身獨(dú)行這烈鷹島上,不斷觀望整理思緒,以便窺測青影的近況。
如今的烈鷹島,早已是千瘡百孔。
斷崖荒峰與島坊城殿之間,隨處可見的唯有礦窟,一道道身影宛若蟻蟲出入,瘋狂蠶食著深海中的萬載礦珍。
此行前來塵剎海的勢力,三國境六散宗,足足三千余修士。
這烈鷹島上,如今便有數(shù)十位筑基守著各自的資礦,屬于青影的唯有荒灘上的三處窟穴而已。
趙慶作為影小姐的隨從礦役,眼下自然也做不了什么。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發(fā)覺并無人理會他后,便閑散踱步入了礦窟,靜等清歡那邊忙完后來找他。
清歡那邊有楚欣陪著,倒是絲毫不用擔(dān)心。
“咚!”
“咚!”
“轟咔咔——”
一聲聲巨響自礦窟中傳來,回蕩于曲折潮濕的廊道中,顯得尤為駭人沉悶。
趙慶踏著泥濘沙池,隨意邁步間,深入了漆黑冰冷的礦窟內(nèi)部……
時而有修士進(jìn)出運(yùn)送,便會留意好奇看他一眼。
趙慶自是不懼,冷漠回望顯得極為傲慢。
他單手背負(fù)狐假虎威,硬是借著自家小姐的無上尊貴,將練氣四層的步伐,邁的比金丹四層還要囂張。
僅僅目光交錯間,那些礦役便就偃旗息鼓,沉默而忐忑的垂下頭顱匆匆遠(yuǎn)去。
但有趣的是。
趙慶神識掃視之間,發(fā)覺這臨時的礦窟深處,竟還別有一方新的天地世界。
某處潮濕滲水的沙室之中,被發(fā)光的碎晶異石照亮,某位練氣七層的大佬,便悠閑愜意的待在里面喝茶。
他驅(qū)使著更弱者,無休無眠的替他去開采。
又如曲折漆黑的礦層內(nèi)部,有女人嫵媚誘人的靡靡傳出,主動服侍著六位修士。
再若近處的廊道之中,偶能得見殘肢斷臂,男女尸身隨意拋丟著,血水滲入沙土……卻又狀若尋常。
趙慶平靜觀望,抬腳跨過一截滿是血痕的斷臂,負(fù)手深入冰冷潮寒的礦窟之內(nèi)。
對于這般境況,他早已見怪不怪。
在這塵剎海,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資源,男人女人都可以是玩物、礦役、奴隸、探路者……亦或海中妖屬的血食。
弱者的一切由強(qiáng)者掌控。
即便青影,也是屬于夜魂國催木城的資源,只不過比礦役更有價值一些,勉強(qiáng)還有點體面。
趙慶要在此地落腳,顯然不可能在廊道里孤零零站著。
直接便向那位霸占臨時沙室“大爺”尋去。
“嘿——騷貨,今晚輪不到你,你就靠在外面睡,不用去干活了?!?/p>
“老四,你帶哥幾個找個憨貨,把她的礦挖了。”
“姓蔣的,滾過來!”
“拿著爺?shù)牡V晶,上島坊買點兒海靈腸,多余的賞給你?!?/p>
“十六號礦層里面有賣酒的,也弄點兒回來!”
接連不斷的大笑傳來。
使得趙慶神情更加古怪玩味幾分。
果然,玉京天下有玉京的精彩,外面的世界也有外面的精彩,就連這礦窟里面都別有洞天。
練氣七層,已經(jīng)擁有神識了,對于這整個礦窟都是降維打擊……召集幾個狗腿子,就能為所欲為。
“嚯,這不是趙哥嗎?”
不待趙慶臨近,那男人的朗笑便已傳出,顯然是孱弱神識察覺到了他。
趙慶不動聲色隨意點頭,掃了那嫵媚婦人一眼,繼而迎著一眾咄咄微寒的目光,直接進(jìn)入沙室,一屁股就坐在沙堆上。
為首男人大咧咧靠在礦椅上,見此情形目光一冷,繼而又顯露幾分親和:“哈哈哈哈——趙哥怎么說?可是影前輩有吩咐?”
趙慶抬眸笑望,也懶得多戲。
隨意擺了擺手笑著搖頭:“我在這歇歇,你滾出去帶人挖礦,替我看著點?!?/p>
聽聞如此輕浮倨傲的吩咐,眾人瞬時目光一顫心底暗驚。
這姓趙的,分明才只有練氣四層,連他們都能隨意將其打殺……
不過趙慶并未在意眾人冷視,且還笑瞇瞇的盯著男人補(bǔ)充道:“你小子要是不聽話,我就向影前輩告你的狀。”
魏林:……
這?
你奶奶的!
他竟一時還拿趙慶沒辦法,雖說隨手就能給他弄死,但影前輩的隨從在礦坑里消失了,搞不好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哼——不就是生的白凈,給老巫婆當(dāng)玩物的小崽子嗎???
竟還敢威脅老子???
魏林與趙慶對望間,緩緩露出笑意,繼而哈哈大笑:“趙哥別急,我這就帶哥幾個忙著。”
“等發(fā)現(xiàn)了好東西拿過來給您掌掌眼?!?/p>
“剛剛差人去買酒了,晚些給趙哥送些過來……”
“這娘們兒給趙哥留下?!?/p>
“我就不挖了嘿嘿,礦土怎么也能夠用,我就在附近幫趙哥逛逛,有事叫我們哥幾個就行。”
趙慶:???
不是。
哥們兒?
他神情顯得愈發(fā)古怪玩味。
還真別說……
你小子,今天還真撿了一條命。
這帶投大哥的言辭,別的倒是沒能打動趙慶什么,但幫他下礦坑逛逛的話……
趙慶:那你去,我躺著。
他輕笑點頭悠閑起身,掃了那婦人一眼隨意擺手:“去吧,別亂來,把她也帶走?!?/p>
“愛怎么挖怎么挖,東西別丟別少就行。”
魏林神情當(dāng)即一喜,連帶著言辭都有些滿足而諂媚:“得了爺,您好好歇,哥幾個去給盯著!”
……
……
司幽城玄機(jī)閣中。
檸妹和姝月也是看的滿目古怪笑意。
跟小姨嘀嘀咕咕吐槽著趙慶。
小姨撐著下頜笑望幽晦影像,心覺好笑又有些無奈:“夫君本來是想打殺他,立威省事來著……”
司禾:“但他慫的太快了?!?/p>
檸妹:……
呃,也更省事了。
她心下細(xì)細(xì)思量,發(fā)覺趙慶近些年來,越來越喜歡引勢借勢,抽身觀望。
明里暗里的,就幫別人規(guī)劃好了該干什么。
看似人家深思熟慮瞻前顧后了,實在就是在他的暗示里打轉(zhuǎn)兒。
就像曲盈兒一樣。
曲師姐想必是幾經(jīng)深思熟慮,才覺得跟趙慶合作研習(xí)大道精粹,是個可行的機(jī)緣。
但顯然是被趙慶給忽悠了。
不用魚水雙修,不玷她清靜身子,兩人相處融洽友好,還能得到大道殘片的精意……
的確是值得嘗試。
只不過當(dāng)真嘗試后究竟如何,就不太好說了。
至少趙慶把眼下的事給解決了,還跟幽冷孤僻的曲師姐親近,挑逗此代大師姐不說,仙路上也可與南仙互為依仗。
眼下更是吊著曲師姐,根本不搭理人家。
真……壞啊,壞透了!
檸妹神情玩味,便就閑笑嘀咕,跟曉怡分析言語著。
可司禾聽了……
卻又滿腦子都是另外的事。
她莫名想到了極為夸張的境況,滿是蠱惑的跟趙慶傳念:“你說……睡了青影,能不能加符箓精意?”
“就……”
“你懂我意思嗎?”
“你要是能把她pua了,主人給你當(dāng)藥奴,給你倆當(dāng)都行!”
趙慶:???
“你癲了?”
“在山上關(guān)太久,把腦子關(guān)壞了不是?”
“我還把她玩兒了……那條龍從龍淵里跑出來,能給咱全家都生吃嘍。”
司禾:……
……
·
而亂海天門嶼之上。
青影獨(dú)自駕馭著銀白小舟,沒花費(fèi)太多時間,便回到了家里。
此刻。
清歡已然是收拾好了書房,繼而又打掃了家里的箓室,眼下正在忙著拾掇寢臥。
得見青影收起飛舟落入院中,便輕聲喚了一句:“小姐。”
“嗯。”
女子隨意點頭,開啟家中禁制后,施施然踱步入了寢臥。
眼下趙慶不在,她顯得也沒那么高貴冷漠了,慵懶倚在了床上觀望清歡忙碌的倩影。
她和清歡其實挺熟的。
至少很多年前……兩人是住在一起的。
是清歡照顧著她。
“趙慶在烈鷹島,可以去找他?!?/p>
女子隨意低語,滿是倦懶的褪去了衫裙,自緊致纖腰的系帶間取下玉佩,拋在枕邊。
清歡淺笑點頭,動身為小姐收疊衫裙,拾起那塊不知功用的玉佩,將其按習(xí)慣壓在枕下歸攏:“好,明天可有什么安排?”
見清歡動了自己的玉,青影美眸微微一顫,并未言語出聲回答。
反而眼底閃過幾分回憶思索,隨口問道:“還是覺得有個主人舒服嗎?”
聽這近乎與當(dāng)年類似的問詢。
清歡神情一滯,抬眸莞爾笑道:“對我來說……有他照顧著掌控著很好?!?/p>
“哦。”
青影慵倦哼了一聲,美眸輕闔側(cè)躺在絨被上低語:“沒意思?!?/p>
“給黎道友的符箓遞過去了?”
清歡:……
“嗯,黎唐前輩收下了符箓?!?/p>
哦?
青影心中一動,狐疑又睜開了美眸,略帶幾分笑意盯著清歡姐:“他有沒有說什么?”
他——
清歡微微蹙眉,稍加回憶而后柔聲輕笑:“他稱你為小影姑娘,言說收下了?!?/p>
“只不過——”
聽此轉(zhuǎn)折,青影當(dāng)即側(cè)目笑望。
只見顧清歡無奈自笑著:“黎前輩并未交付靈石財物,我不知境況,也沒敢問詢?!?/p>
這樣啊……
青影又扭過了嬌軀慵懶輕語:“我成為催木城的符師后,跟人交易都是互相劃貢獻(xiàn)的?!?/p>
“不礙事?!?/p>
“當(dāng)年你還叫我青青小青,近來聽著都是小影……不倫不類沒什么意思?!?/p>
清歡淺笑點頭,收拾桌案的同時心中思索,稍稍沉吟回眸笑問:“那想來,青青與黎道友很熟才是?”
“嗯,在國境的日子經(jīng)常交流,還算熟絡(luò)。”
清歡;……
熟就熟吧,反正死了。
清艷女子的倦語落下,沉默少許后又道:“我累了,想歇著?!?/p>
“你先去找趙慶吧,明天晚上一起回來,有事帶你們?nèi)マk?!?/p>
清歡聞言。
自是心下暗喜期待,但剛有少許意動,卻又猶豫回眸:“你呢?”
“我和主人這么久不在身邊,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青影:?
她似也有些吃味兒,輕哼淡漠道:“嗯,那你就早點回來,否則呢?”
清歡當(dāng)即陷入沉默,要不我多陪主人待一天,你先危險著?
女子倦懶起身,似是看出了清歡的猶豫,便又很是不咸不淡的出聲:“嗯?!?/p>
“死了就死了,我死了不要緊,你知道的。”
???
不是。
清歡這下當(dāng)真是被架住了。
饒是她如何蕙質(zhì)蘭心,也萬萬沒能想到。
自己在家里,跟曉怡姝月都沒有過爭執(zhí)主人的情況。
眼下在這塵剎海,卻是被主人和青青爭執(zhí)自己……
她哪兒還能聽不出來,青青有點味兒味兒的。
但也沒有回應(yīng)太多。
只是無奈淺笑:“主人自會與我一樣擔(dān)憂小姐安危,我見了主人與他低語?!?/p>
青影:???
快滾吧你!
“行了,我畫會兒符,有道友又托我忙著,明天你早點回來就是?!?/p>
又有人買你的符?
“……”
青影的確與當(dāng)年全然不同了,如今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好友,還有自己忙著的符箓生意和修行。
顧清歡心中暗暗無語,只念著跟主人好好說道說道,便就輕笑幾句告辭離開了。
這一次。
她在天門嶼的荒灘上,足足等了半盞茶的光景,才碰上一道自外島送客而來的靈舟。
那道友在天門嶼下了靈舟,剛好換她上船。
清歡對此已經(jīng)極為熟練,自顧自坐往了舟頭干燥處,抬眸平靜道:“去烈鷹島……”
……
·
海上往返的確不便。
意外極多。
顧清歡幾經(jīng)往返,才漸漸了解到,原來這些駕馭海舟的道友……使用的都不是自己的靈舟。
至于靈舟是哪來的……那自然是誰活著,誰開船。
這其實是個投機(jī)取巧的事。
殺了人得了船,嘗到甜頭,怎么能忍得住不開船去海邊再逛逛呢?
于是……
臨近卯時,天光微亮之際。
當(dāng)烈鷹島附近滿是散修匯聚時,一位清麗干練的女子駕馭著靈舟渡海而來,便就有人匆匆迎上:“去瑯福涯,幾枚妖心?”
顧清歡:……
我是坐船的,不是開船的。
她這一夜接連往返,有楚欣元嬰陪著,自顧自玩的竟也很是開心,難得心緒暢快輕松。
便也沒搭理有人問詢,只是平靜搖了搖頭。
繼而獨(dú)自邁步踏上了荒灘,留下幾位修士臨近那無人管顧的靈舟……面面相覷。
沒太久。
她便同樣入了礦窟,踏著綿密濕軟的泥沙,見到了趙慶。
……
“死了?”
“嗯,小姐說,那是她挺熟的道友?!?/p>
“沒事兒,在這地界,死個把人挺正常,等她發(fā)現(xiàn)了再說?!?/p>
“眼下那邊沒人跟隨,會不會有什么意外?”
“那你還過來干什么?”
“嗯……怕主人念著奴兒,就過來陪著?!?/p>
“嗯——?”
“……奴兒念著主人,想在這荒寂沙窟里服侍魚水。”
“不急,天快亮了,我?guī)愠龊#热e的島上吃個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