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月忽縱,春秋代序。
轉(zhuǎn)眼又是半月光景。
這天澤大地上,多出的四位來客,并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只不過是穆南族系的黎神祠院中,不同于往日清靜安寧。
關(guān)乎江水中偶爾出現(xiàn)的秘境裂隙。
趙慶如今已能隱約間,借助火澤睽窺探一二,即便無法清晰感知外界滄海中的跡象,卻也能憑借氣血對那邊有所輪廓。
或許再有幾個(gè)月,他被師尊帶在身邊,當(dāng)真能憑借孱弱修為,真正去嘗試獨(dú)屬于陸地神仙的手段。
只可惜……沒什么時(shí)間了。
仙路將近。
——僅剩三日。
……
晚霞灑落斑駁光影,蕭瑟秋風(fēng)拂過山野。
趙慶自偏殿的書房笑著出來,遙望這巍峨神山之下的穆南大地,一時(shí)心中感慨,竟還有些不舍。
并非是不舍與楚欣分別、與師尊分別。
畢竟楚欣就在家里守著,小符女以后也能見到,而且龍淵他也能去。
不過龍淵嘛……他并不想去。
只是自他修行以來,從未有過這般跟隨師尊的歲月。
這個(gè)存在于玩趣之中,臨時(shí)有個(gè)小姐的家,難得溫馨安寧,像是他自身都可以停下來歇一歇,可以慢慢的走。
或許仙路也能陪著嬌妻慢慢的走。
但又與此地全然不同。
此刻。
清歡已經(jīng)是在他倆的臥房中,仔細(xì)收拾行李了。
除卻在化外這些日子,隨意購置的小物之外。
還有些是師尊手書的小冊,亦或給主人挑選的衣物金帶,乃至各般要帶回家,分享給姝月曉怡的物件。
趙慶喚了楚欣一起。
再次步入黎神正殿深處。
那威嚴(yán)高大的青面獠鬼塑像,依舊俯視著整個(gè)黎山。
“前輩。”
座下玄女緩緩睜開眸子,與這四位異客也算不得生分。
畢竟住在她的道場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時(shí)而還拉黎神的名頭出去平事,能有多生分?
“四位前輩要走了?”
她如今已經(jīng)知道,趙慶和顧清歡,修為并不算如何高深。
但這位秦楚欣,當(dāng)真是一手就能推平天澤的仙神人物。
而那位神秘的清艷小姐,來頭儼然比她所能想象的更加恐怖。
“一起?”
趙慶和楚欣愜意入座,接過玄女端來的果盤,隨手放在了祭臺(tái)之上,拿起來就啃。
奉茶待客這種事,趙慶早已是屢見不鮮。
可見面就端果盤兒,這玄女還是他一手調(diào)教的,有事沒事就讓她弄點(diǎn)天澤的果子吃。
一起……
聽聞此言,面頰有些蒼白的少女神情一滯,默默望了一眼楚欣前輩的平靜笑容,低聲輕語道:“去何處?”
“天澤之外的骸月島嗎?”
“還是更為遙遠(yuǎn)的修行疆域?”
她近來的日子,儼然也從四人口中聽聞了不少辛密。
趙慶隨意笑了笑。
遠(yuǎn)倒是不遠(yuǎn)。
這邊到瓊海州,想來差不多二十萬里。
至于到自家永寧州……反正無法傳渡的話,筑基得飛個(gè)一年半載的。
“司幽宗?!?/p>
“永寧州,司幽宗?!?/p>
趙慶輕笑重申,繼而凝神低語道:“我們實(shí)則是大宗弟子,可以帶你一起去見見玉京天地的風(fēng)華。”
趙慶一點(diǎn)都不扒瞎,實(shí)話實(shí)說而已。
司幽宗宗主,是姝月掌門,又不是他和楚欣。
大宗弟子……
玄女目光閃爍不定,不斷在腦海中,勾勒那從未見過的天外之天。
也很是敏銳的察覺到,她最近經(jīng)常聽聞但不明所以的……玉京。
“玉京天地?”
聽此疑惑問詢。
趙慶與楚欣對視一眼,輕笑點(diǎn)頭循循善誘:“玉京是這滄海間的一處勢力,極為強(qiáng)橫。”
玉京……司幽。
玄女默默咀嚼其中意味,想來司幽是比玉京稍微弱一些,那玉京天地可能有不少元嬰大能。
但這般天外天的前輩,為什么要帶走自己?
她俏生生望著趙慶,褐瞳深處隱現(xiàn)猶豫,稍加斟酌后,才低聲自語道:“穆南族系,不能沒有黎神?!?/p>
嗯?
趙慶心中頓時(shí)一怔。
不過楚欣美眸撲閃,當(dāng)即輕柔笑著開口:“本座納你一個(gè)記名弟子,隨我離去吧?!?/p>
話音落下,玄女眼底蕩起漣漪,當(dāng)即重重點(diǎn)頭,納頭就拜:“好!師尊給我一個(gè)時(shí)辰,我去安排些事……”
不是。
臥擦。
你特么改口這么快!?
趙慶笑的有些古怪,心知楚欣在給玄女開空頭支票。
不過這也確實(shí)簡便,說什么給她玉京傳承,保她到金丹境界,都沒有用……畢竟她連玉京和金丹,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但楚欣帶她一個(gè)記名弟子,偶爾指點(diǎn)修行。
在她看來,或許是前途無量的選擇。
秦楚欣莞爾一笑,輕語傳音道:“我在壽云山上,偶爾指點(diǎn)調(diào)教她就好,還能為娘娘收攏香火?!?/p>
趙慶微微點(diǎn)頭。
但下一瞬,卻又很是灼熱的目光凝望楚欣,湊近低語調(diào)戲?qū)m主:“你不老實(shí)?”
楚欣彎彎的睫毛撲閃,笑容溫柔言辭輕松:“楚欣怎么了?”
“菁兒留在寒冰谷,這玄女是陪著夫君一起撿來的,楚欣在壽云山上也有個(gè)人使喚?!?/p>
趙慶笑眸中滿是古怪玩味,輕笑點(diǎn)頭調(diào)戲道:“讓姝月知道了打死你……小賤妾?!?/p>
嗯?
元嬰宮主美眸中滿是疑惑。
自己怎么了?
自己也沒做什么啊……
她淺笑搖了搖頭:“楚欣會(huì)認(rèn)真教她的,把她帶成真正的晚輩姑娘。”
趙慶:……
以后咱倆魚水的時(shí)候,讓你的徒兒看著嗎?還是讓你的徒兒幫忙?
遭不住了。
宮主的手段,他根本遭不住啊。
趙慶自然不會(huì)縱容,當(dāng)場予以沉痛反擊:“菁兒就挺好的,楚欣對她不滿意嗎?”
秦楚欣笑眸微凝,神情不改輕松溫柔。
“夫君若對菁兒滿意,楚欣作為師尊,會(huì)與她商酌。”
商酌?
商酌什么?
趙慶神情稍顯迷茫。
咱們不是在討論弟子的事?
你說什么呢你?
他攬過宮主嬌軀,輕笑低嘆道:“我都當(dāng)面拒絕過小姐了,只是把玄女帶走而已,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秦楚欣輕輕頷首,也是低聲笑嘆:“楚欣陪娘娘真身,守著家里近二十年?!?/p>
“姝月性情溫柔,也會(huì)憐惜楚欣的,屆時(shí)仙路過后,又怎么會(huì)怪夫君?”
“夫君若是覺得楚欣有錯(cuò)……”
趙慶感受著耳邊的呢喃,只覺心神情欲都搖曳顫動(dòng)。
有錯(cuò)?
楚欣能有什么錯(cuò)?
宮主小娘子座下本來就有徒兒,到了壽云山也收個(gè)徒兒使喚,他怎么好拒絕???
……
·
是夜。
瓊海州,冰痕浮生之地。
有飛舟自海外傳渡閃爍而至,臨近瓊海才速度放緩了一些。
遮天的夜幕之中,漸漸能望見璀璨星辰,十七顆排列有序……熠熠生輝。
原本常在玉京九十州,還根本不覺得有什么特殊。
可如今自化外歸來……
抬眸再看,無論是趙慶和清歡,還是楚欣,都覺得夜幕星河極為扎眼。
玄女俏生生孤立在飛舟樓閣之上,并未隨著四人遙望星河,反倒是回眸看向了身后。
只覺與瓊海州的星辰相比,那無盡滄海之間籠罩的漆幕……就像是幽冷恐怖的永夜。
趙慶陪在師尊身邊。
也下意識的回眸望了一眼來時(shí)的滄海。
如今臨近玉京。
他知道,與師尊的這段通行……結(jié)束了。
玉京天地沒有師尊。
只有隨波逐流的小符女青影,再者便是……高懸蒼生之上的血色星辰。
“要回舊年丹霞走走嗎?”
趙慶輕聲提議,望向孤立飛舟邊緣的曼妙身影。
女子美眸出神望著夜空,輕笑搖了搖頭:“送我去天妖州。”
她稍加停頓,又隨意補(bǔ)充道:“清歡有我的傳訊玉,有事可以去見我。”
對此,趙慶并沒有意外。
永寧州對于師尊來說,的確沒什么好去的了。
司禾脫離了壽云山封印,自己即將踏上仙路,苗劍沈俗如今身在九劍圣地。
于是,這位曾輾轉(zhuǎn)于楚國離國的符女,又要去其他的疆域修行了。
臨近瓊海州。
趙慶似能感覺到,師尊身上的氣場也越來越弱。
又變成了那最是尋常的小符女。
不過他卻沒有再上手撩撥……他過后還要去龍淵,陪師尊去往無涯峰議事。
眼下要是扒拉小姐的身子,轉(zhuǎn)頭還怎么見龍君?。?/p>
想想都頭皮發(fā)麻。
正當(dāng)此刻。
他身上接連有微弱靈蘊(yùn)蕩開,身邊師尊亦然。
清歡同樣收到了家里零散的傳訊,楚欣也收回了目光……
這使得遙遙觀望的玄女,滿目疑惑神情莫名。
殊不知。
這只是傳訊玉有信號了。
青影并未去查看自己的傳訊玉,反而輕笑與趙慶低語:“怎么不看?”
此刻。
趙慶頗有一種,從無人區(qū)返回的古怪感覺。
他笑了笑也沒說話,隨手取出了幾道傳訊玉查看境況。
這半年的歲月。
傳訊最多的便是南宮瑤,大多都與仙路有關(guān),即便知道他身在化外,卻也不斷嘗試著直接催促。
“永寧驚蟄宴,我和光頭骨女都在,你何時(shí)能返回?”
“我這邊定下了,南宮憐隨翠鴛一道前往仙路?!?/p>
“趙行走?!?/p>
“即便你忙著,先讓娘娘和曉怡一起過來,可以嗎?”
“少了兩脈如何議事?”
“趙慶趙慶?!?/p>
“你是不是招惹骨女了?”
“算了?!?/p>
“紅檸來了無涯峰?!?/p>
“曲師姐有些疑惑,喚我去你家等你?!?/p>
……
除卻南宮瑤之外。
便是檸妹的傳訊了,也很多。
即便家里設(shè)下了專門傳訊的陣箓,可檸妹還是私下嘀嘀咕咕的用傳訊玉。
“我看了,那位憐音前輩,似乎在曜華闕見過?!?/p>
“今天為什么不招惹一下小姐?”
“和楚欣師姐云雨暢快嗎?”
“不知是檸兒舒適,還是宮主舒適?”
“周宗良離開永寧州了,曉怡最近有些出神,時(shí)常去娘親那邊。”
“楚欣師姐心眼兒多著呢,你肯定會(huì)被哄的頭暈?zāi)X脹?!?/p>
“你真敢勾搭師尊???”
“清歡叫起來真浪,一點(diǎn)不搭理小姐就在家里?!?/p>
“檸兒想你了,小郎君。”
“我跟你說,看你云雨我別扭死了?!?/p>
“葉師妹最近跟曉怡可親近,而且很聽話?!?/p>
……
趙慶看著看著,不自覺露出了幾分笑容。
檸妹這些傳訊,純粹是實(shí)時(shí)觀影的彈幕吐槽,只不過他晚了半年才接收到。
卻也能夠想象出,檸妹嘴上跟姝月曉怡聊著閑話,私下里卻笑嘻嘻的給自己打小報(bào)告,偶爾發(fā)個(gè)彈幕啥的。
不過這些大多都是以前的傳訊了。
后來檸妹和葉曦一起去了香痕海,繼而又陪著骨女到了無涯峰……家里的箓陣傳訊時(shí),姝月都說了。
趙慶摸索著傳訊玉輕笑兩聲,又拿起了小姨的傳訊查看。
不過耳邊卻是突兀傳來了師尊的平靜輕語:“笑什么?”
纖纖玉手從容伸至。
直接就從他手里摸走了檸妹的傳訊玉。
趙慶:……
特么的,這你都想看?
他跟師尊肢體接觸,如今依舊有些旖旎悸動(dòng),可師尊根本不在乎碰一下手。
只是平靜把玩手中傳訊玉三五息。
繼而抬眸回望小徒遞過,美眸中露出幾分笑意,隨口問道:“最中意這個(gè)?”
呃——
趙慶也習(xí)慣跟師尊閑話,不過若說最中意檸妹的話……
檸妹現(xiàn)在也聽不見??!
他輕笑搖了搖頭,一副很是認(rèn)真的模樣:“最中意清歡。”
聽聞此言。
不遠(yuǎn)處顧清歡鳳眸微顫,淺笑抿唇陪楚欣望向滄海。
她心知主人當(dāng)然是最中意自己。
畢竟自己就在身邊站著呢……楚欣應(yīng)該不會(huì)太吃味兒。
但仔細(xì)思索的話,自己在主人心中,應(yīng)該也是一頂一的眷侶。
對這點(diǎn),清歡很是自信。
不過趙慶與師尊輕笑閑話之間,卻是心中跟司禾吐槽暗道:“我就哄哄清歡。”
司禾:???
“你是哄哄我吧?”
“回來敢拉我手,給你狗蹄子砍了。”
趙慶:……
什么拉手?
咱們不是早就睡在床上了嗎?
他心下悻悻。
沒敢跟司禾多掰扯,這儼然是看自己總勾搭師尊,自家主人也要一樣的待遇了。
這他上哪兒說理都不好使。
青影聽說是最中意清歡,也沒有任何意外,只是輕挑笑了笑,像是能看穿徒兒的口花花。
而此刻。
趙慶一邊跟司禾傳念,一邊查看著小姨的傳訊。
曉怡也是私下里單獨(dú)傳訊,只有兩道消息。
第一道不知是什么時(shí)候:“這次分開有些久了,夫君。”
第二道是今天清早:“那個(gè)玄女,夫君想要她和楚欣做個(gè)師徒旖旎?不如司徒菁。”
趙慶原本有些興致的心緒,轉(zhuǎn)瞬又是一頓。
他看著手中一道道傳訊,就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恨不得大叫一聲。
可葉曦也有傳訊啊。
葉曦的傳訊里并沒有提及太多。
只是說:“司不壽姑娘化形了,姝月藏著不讓告訴師兄。”
趙慶:……
他心中無奈暗笑,抬眸對上了師尊稍顯興致的目光。
也不用思索什么,隨口閑話輕嘆:“我好累……”
清艷師尊美眸淺淺扇動(dòng),優(yōu)雅頷首笑道:“累了去休息吧,我自己在這邊清靜些。”
哦?
那倒也不用。
趙慶輕笑忽略這個(gè)話題,收起了傳訊玉轉(zhuǎn)而疑惑:“青影師妹的傳訊……怎么不取出看看?”
看看我的?
青影不由莞爾,意味深長笑盯了徒兒一眼。
繼而便收回目光,側(cè)身望向夜色下的瓊海山河:“我不想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