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煉獄般的九玄遺鼎之中。
赤紅穹頂之下,紫青色澤的灼魂之焰流轉。
墜落的一縷縷靈蘊威壓,都似是化作了赤晶,裹挾著那兩道沉淪的元嬰煉化。
穆敬修面如死灰。
嬰身開始寸寸龜裂,世間至臻的元嬰真元,時而迸出細小的金芒……
他要死了。
魂飛魄散。
可即便是此時,他死死盯著鼎壁的瞳子,依舊是駭然大震。
此生從未有過的疑惑和不解,紛至沓來。
那顧長歌!
竟自他的感知中消失了……
仿若已然被遺鼎所煉,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道道龍影盤旋消弭,這九玄的遺鼎之中,再也無法感知顧長歌的身軀!
唯有那墜落于煉獄中的琉璃金丹,變得愈發(fā)慘淡,不斷流逝著精純靈蘊。
剎那之間。
老者原本落寞至極的眼底,便又迸發(fā)了一抹凄冷笑意。
他知道。
魏元……要栽了。
魏元的丹術究竟有幾斤幾兩,他最是清楚。
但顧長歌那觸及鼎壁的手段,乃至不經(jīng)意間顯露對爐燼的了然,他卻是看不透分毫。
想來……在這九玄的遺鼎內外。
他曾經(jīng)的那個丹童……應是要給七長老做嫁衣了。
哈哈哈哈哈!
七長老!
真魂殘存的最后一刻。
穆敬修竟是露出了十分扭曲的獰笑,不知是笑顧長歌,還是在笑魏元。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某一日在經(jīng)殿之中。
顧長歌的隨和輕語……
“此行想著過來走走看看,有沒有近似的丹法好體悟一二。”
“——我不會煉丹。”
你不會煉丹嗎?
哈哈哈哈——
驟然間,穆敬修那陰翳帶笑的嬰身定格。
下一瞬,寸寸龜裂的真嬰之上迸發(fā)縷縷金芒,于煉獄深處宛若一簇微不可查的煙火……煙消云散。
唯剩下無盡的元嬰真元不斷流轉。
更有平靜至極的最后一語,化作絲絲縷縷的波動,瘋狂貫穿千縱煉獄,向那無法感知的鼎位而去。
有人知道,顧長歌就在那里。
他說。
“這并非魏元的丹爐,魏元藥道精湛,等他給你送仙珍入爐……”
……
·
“死了?!?/p>
“魂飛魄散?!?/p>
煉獄深處,九曜封印所鎮(zhèn)的一隅之地。
濃郁的陰煞化作寒冰,推散了磅礴無盡的真炎丹火。
趙慶面頰之側異紋流轉,目光平靜至極,當穆敬修望著此地之時,他儼然也在望著穆敬修。
只不過。
他時而自言自語,神情亦或是平靜冷漠,亦或是隨意輕松,更有時帶著疑惑不解……
便如眼下。
男子的神情漸漸凝重,側顏之上扭曲的印記漸淡。
“穆敬修不對。”
“他流逝的元嬰真元里,有極為復雜的藥性?!?/p>
“他——也是個藥人?!?/p>
“但和那些九臂靈身完全不同,沒有異肢,藏得很深。”
骨女:???
下一瞬。
男子的神情變得疑惑,側顏之上妖異印痕生生不息。
“他怎么會是藥人?”
“誰會祭煉他?”
“你方才不是還說……魏元是他的兵人藥人?”
對此。
趙慶只是隨意搖了搖頭,這般自說自話顯得尤為古怪。
“不好說……”
“大體上,是魏元失控之后,他依著祭煉魏元的手段,在自己身上嘗試過?!?/p>
“否則,他的肉身呢?”
“鼎中沒有他的肉身氣息,他已經(jīng)先一步,被魏元煉化了肉身草果——在別的地方。”
對此。
骨女僅僅思索瞬息,便不再理會。
“眼下如何?”
“先把金丹取回來吧?還能養(yǎng)用?!?/p>
而趙慶垂目掃過那顆琉璃金丹。
猶豫一瞬卻是搖頭。
“再等等?!?/p>
“不能留下太多異樣,我現(xiàn)在要體悟這座遺鼎?!?/p>
“這是九玄殿的仙君遺寶?!?/p>
“看其中燼相繁雜,上一任主人,應該是穆敬修?!?/p>
趙慶自語言辭落下。
便開始安靜感知起那鼎壁上的草灰氣息,泥丸崩碎了不重要。
游魂脫身而行便能體悟,有濃郁陰煞護持,尚且不至命殞。
漸漸地。
骨女也明白過來,趙慶此刻的打算,與方才穆敬修的提醒了。
那是兩個丹師之間的交流!
這是在給魏元設套!
什么也不做,單單藏在這里體悟煉化丹爐!
等著魏元繼續(xù)送來元嬰金丹,送來九玄遺珍!
過后。
憑借超絕的丹道,從魏元手心里,生生剝離他自煉的機會!
鬼魄之定。
先天鎮(zhèn)懼,此行之后憑陰煞養(yǎng)煉,便可嘗試。
至于化嬰所需的滔天靈蘊……沒有比這丹爐中更濃郁的地方了。
“那你認真體悟遺鼎,盡量掌控?!?/p>
“玉京諸脈已經(jīng)在路上,我分心商議境況?!?/p>
誒?
別!
趙慶慕地神情一動,突兀自語道:“等等!”
“等會魏元把三長老送進來?!?/p>
“她的尸身可以給你占據(jù)?!?/p>
“你也可以修行,這鼎里到處都是蠱藥?!?/p>
“咱們……走魏元的路。”
“不讓他走。”
?????
骨女當即奪去了尸傀的主動,滿目疑惑道:“于我無用,我濁精未定?!?/p>
下一刻,趙慶神情又變,繼而自語:“我?guī)湍?!?/p>
你——
濁精你怎么幫我?
躲在遺鼎深處,九曜封印之下,讓我借三長老的身軀和你雙修!?
兩俱尸傀!?
“這不可能!”
“我不用你幫!”
趙慶:……
他沒再爭奪自身的尸體。
而是借著濃郁陰煞的庇護,開始琢磨起這遺鼎中的丹氣草燼。
即便,有太多太多的草木藥性,他從未感受過。
其中不乏數(shù)萬載歲月的余韻。
更甚至還有各般藥人的雜氣。
但對于他煉化遺鼎,卻也影響不了太多。
畢竟。
心無定,草木無定。
丹無定,丹法無定。
每一座歲月悠久的丹爐,都是這世間難得的真經(jīng)。
——這卷遺自九玄殿的真經(jīng),可以從頭翻閱。
以他如今的丹道底蘊與體悟,完全能夠做到。
……
·
與此同時。
天地間一縷縷暖陽灑落,映著茫茫數(shù)萬里的仙木穹宮。
這藥宗之中,顯然還與往常無二。
不時有丹師弟子飛掠長空,去往下界藥谷,亦或前往其余木殿訪友修行。
直至……那浩蕩青冥被撕裂!
轟隆??!
傾天的威壓激蕩而來,蔓延天地的恐怖裂隙,猶如雷霆天怒!
一道道陰影傳渡而至,遮天蔽日間,撕碎了千里霞光。
青金撞角碾碎流云,龍骨玄舟裹挾著罡風呼嘯!
菩提的倒懸山岳橫壓天地,一位元嬰修士率先橫渡入了藥宗。
繼而磅礴妖氣席卷蕩開,鳳皇仙舟的玄廊神宮之間,鎮(zhèn)舟石獸雙目閃爍幽芒,將漫天靈氣都攪碎!
不過盱眙之間。
這藥宗的仙木穹宮之上,便已十一浩瀚仙舟橫亙天地!
天地間,罡風撕裂的鳴嘯刺痛神魂。
那靈氣震蕩的嗡鳴,不知使得多少修士都心驚膽寒!
“大禍!”
“快傳訊長老!大長老!”
“這是何方勢力???”
“兇虎大妖!那山岳是什么!?”
藥宗之中不乏筑基,但最多的儼然是練氣弟子。
如今得見這一幕,莫說兇虎在天上飛掠,即便是浩蕩山岳……都倒懸于青冥之上傾覆!
突兀之間,一道道傀儡宛若流光逸散。
過萬里藥宗腹地,接連有通天徹地的大陣升起!
陰沉冷寒的低語回蕩天地。
“噤聲——”
“責爾宗金丹,聚于舟前候命,違抗者死?!?/p>
那浩蕩的鳳皇仙舟,卷動天地間無盡妖氣。
姜虎的冰冷言辭落下。
竟使得整個藥宗,再無一位修士膽敢有任何異動!
實在是……
長老并未出現(xiàn)……
大長老呢?
二長老呢?
宗主呢?
這究竟是何境況?應該束手就擒嗎?
藥宗之中,無數(shù)修士肝膽懼寒,根本無法分明突兀而至的大禍。
但那還僅僅是鳳皇一脈,九劍一脈,翠鴛一脈,三脈修士便封鎖了整個藥宗。
其余七道仙舟,皆是對此視若無物,徑直追隨那菩提的倒懸山岳,趕赴藥宗最核心的大殿!
藥宗,書鴻殿!
準確的說,應該是九玄遺域,書鴻仙宮!
那大殿周遭本就修士不多。
當即被光頭霸道橫掃,無論傷死,一概驅離丟給鳳皇。
繼而駕馭著青冥山岳一鎮(zhèn)而下!
將整個仙株木殿都化作糜粉,滔天的靈氣激蕩,恐怖的元嬰修為毀滅所至,仙根折斷云宮崩塌,天地轟鳴猶勝失聲。
當即便露出了深藏其中,那真正的九玄遺闕,書鴻宮!
緊接著!
便是碎星的連攜大陣,以菩提的山岳為陣眼,將七道仙舟連攜成勢,自四面八方禁封了整個古闕遺宮。
數(shù)十里的縹緲陣光間,仙木傾折煞氣滔天,三十二道金丹傀儡橫列。
九脈修士八道仙舟,死死封禁了那仙宮唯一的闕門。
南仙玄舟之上。
曲盈兒神情凝重冰寒至極,指尖有兩道古符飛掠,青金二色交織的晦澀虛箓,牽引了數(shù)萬里靈脈,封壓而至。
足以頃刻毀滅元嬰的絕仙圖陣,同樣拔地而起,將數(shù)十里連綿古闕壓覆其中。
云海的樓船仿若流云,消匿于陣光之間。
而離煙的神禁,牢牢鎖定了周遭萬里,一切生靈的氣機波動。
眼下。
正是依趙慶此前所說。
諸脈陣封書鴻殿!橫掃所有修士入秘境!
魏元不在,諸長老不在。
這整個藥宗就像是一張紙,莫說玉京諸脈,單單是小皇甫自己,都能壓下所有動蕩。
而天香的仙舟之上。
此刻儼然也不止是血衣天香兩脈。
南宮瑤、清嬈、寧夜、姬夢……數(shù)位玉京行走也都同議。
“曲師姐和姜虎都還需時日?!?/p>
“即便咱們所有人帶上仙舟重寶,也不足以攖鋒那位禍祖。”
“周師妹眼下是打算——?”
寧夜縝密非常,此刻竟直接忽略了天香行走,反倒去問詢周曉怡的意思。
而小姨美眸清寒,言辭同樣果斷至極。
“不?!?/p>
“先將所有修士驅離,斷絕魏元最后的資糧,避免藥宗血禍?!?/p>
“咱們便鎮(zhèn)守在這闕外等候。”
“魏元身在其中,無法傳渡離開,必須與咱們一戰(zhàn)?!?/p>
聽聞此言。
幾位行走凝重交錯目光,乃至數(shù)座仙舟上都有金丹修士,神識匯聚而來聽議。
必須一戰(zhàn)顯然不錯。
可,問題是什么時候!?
司禾只是負手認真打量著遺闕,平靜低語道:“不急——”
接著,她身邊項沁才認真輕語……
“依我血衣行走的意思?!?/p>
“魏元此人,出身兵藥之身,謹小慎微,而又貪婪暴虐?!?/p>
“他有自己的籌備和打算。”
“而且他此刻面對的……應該是三位元嬰長老的疑惑,是長老對于外界境況的不解?!?/p>
“他眼下不會出來,也沒辦法出來,反倒要擔心他會逃離?!?/p>
逃?
聽此破天荒的言辭,寧夜不由神情一滯。
一個化神,逃???
但想想的確也是,這魏元分明修為橫壓藥宗,竟還是先祭煉自身修為,對所有人一一搜魂后再去尋覓九妙藥體。
此間行徑,不可謂不夸張。
小姨美眸清冷冰寒,并未解釋太多。
眼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曲盈兒、姜言禮、寧夜,需要時間借助仙珍遺丹破境。
可魏元比他們更需要時間。
而且……魏元很緊張。
不是眼下緊張,似乎……他一直都很緊張。
看似神秘、強大、暴虐。
但無論是身處六境秘地的行徑,還是借助穆敬修陣符的傳訊,乃至面對幾位長老的誆騙……
他遠沒有大家認知的那般強大。
反而處處透露著謹小慎微與無盡貪婪。
他是兵藥出身。
是千年之前,穆敬修祭煉出來的藥人。
就像是話本中偷吃燈油的老鼠。
如今可還與三位元嬰同在闕中,而又被外界突兀攪局,便會更緊張了。
故而。
周曉怡冷清沉穩(wěn)道:“并非一定要死戰(zhàn),寧夜師兄以為……咱們是否能將魏元困斃?”
困斃!?
聽此一言,寧夜劍眸瞬時閃爍精光。
何謂困斃?
宛若棋局處處壓制,將那位化神禍祖,活活逼死在這藥宗之中?。?/p>
對此。
楊霄神情滿是凝重,錯愕低語道:“如若趙慶真能從他手中奪得遺鼎。”
“他豈不是會毀去那仙君遺鼎,繼而與咱們魚死網(wǎng)破?”
“咱們就是他最后的血食?!?/p>
“而且……清歡也在。”
紫珠行走言簡意賅,言說魏元暴怒,直接離開仙宮沖陣怎么辦?
顧清歡這打開九玄殿的鑰匙,可就在他們身邊呢。
“嗯?”
清嬈此刻稍稍回神。
輕應一聲繼而低語:“不會?!?/p>
“否則,他現(xiàn)在就該出現(xiàn)了。”
“他不可能察覺不到外界境況?!?/p>
“只是……”
骨女與清歡并肩而立,縝密思索沉吟少許。
困斃。
困斃……
以諸脈如今的底蘊實力,如何敢言困斃魏元呢?
嗯!?
驟然間,骨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望向司禾,恍然猜測道:“那是留給魏元的死路???”
???
什么死路?
聽聞此言,一眾行走紛紛側目不解。
司禾緩緩搖動螓首,只是平靜低語道:“沒什么,趙慶給咱們貪婪膽小的宗主……留了一道退路?!?/p>
“魏元身上有七品虛丹,而且……還有血衣樓主的血精。”
“祭煉兵藥最需妖血?!?/p>
“不妨猜猜……魏元若是失鼎,而又面對十一道仙舟的鎮(zhèn)封,他自己會不會變成血戮的容器?”
有的東西,可以用來祭煉自身。
但有的東西……不行。
沒有青龍血典,便煉化青龍精血。
在血衣行走的面前……是會變成一捧煙花炸開的。
只是不知那滔天血戮,是否會引自一位化神的經(jīng)脈中。
念及此處。
司禾不由黛眉輕舒,與檸妹對視之間,唇角勾起玩味笑意。
C4不可怕。
可怕的是,可能會有人把C4吃了。
……